1.

中北街，一个不起眼的炸鸡小店。

十平米左右大小，只有一个贩卖窗口，虽然规模不大，但来往的客人还是比较可观的。

“后天晚上12点，边境交界处，有一批货，金爷亲自押送。”

我压低声音，快速传递着消息。

随即，我就往嘴里叼根烟，站在那里一副吊儿郎当，混社会的样子。

周围的群众见我满身纹身、一脸凶相，都下意识的回避逃离。

“消息可靠？”

老杨眉头也没皱一下，一边弄炸鸡，一边再次确认。

要知道，这个金爷一向谨慎。

但凡交货的事从不插手，也不轻易露面，这也是他们难以收网的主要原因。

“前面几次交货连续出问题，已经引起了怀疑。这次估计就是冲着我来的，不过，机会难得，正好收网。”

我面上吊儿郎当，但说出的话却很严肃。

见老杨沉思，我又压低声音催促：“说什么，这次也得结束。三年又三年，我特么都快混成老大了。”

说到最后，我将手里的烟头一甩，用脚死死碾过去，仿佛这样就能缓解心里的躁动与烦躁。

八年啊，整整八年。

2.

2012年，猛然间，一个大毒枭在金山角地区异军突起。

它发展势力非常迅猛，仅仅一年的时间，毒品生意就从境外到内地火速铺开，让人猝不及防。

关键是无人知道它的大头目是谁，只知道他是金山角地区的一大霸主，被道上的人称为 “金爷”。

在警方的严厉不懈怠的调查追捕下，终于从一个贩毒马仔中得到一丝线索，金山角的中耀娱乐会所是这个新毒枭的产业。

为了能尽快将这个“金爷”抓捕归案，朝阳市警局高层经过商议决定派出一名警察卧底。

自然，这个卧底就是我。

科班出身，严格训练，眼看着终于能成为自己梦想中的人物。

可谁知就因为这个神秘不可见的“金爷”，我成了卧底，还一干就是八年。

不是我不愿意为国家牺牲。

而是这个任务对一个警察来说真的是太折磨人了。

为了取得毒贩团伙的信任，我必须忘记自己警察的身份，从头到脚彻底融入。

这可不是简单的伪装、假扮就可以的，而是要真真切切的跟他们生活在一起，参与他们所干的一切坏事。

但为了坚定信念、完成任务，我又不得不时时刻刻提醒自己是个警察。

即便这样，毒贩的老大依旧会怀疑、会不断的试探。

可以说，自从成为卧底那一天，我的生命就不断的在生死线上徘徊。

最严重的是，我对自己产生了严重的自我怀疑。

长达数年的灰暗生活，我的手上也沾染了不少鲜血。

我真的怀疑，等恢复身份的那天，我还能做好一个警察吗？

3.

“阿华，又买炸鸡？”

突然，一道粗狂的声音打断了我的思绪，将我从回忆里拉出来。

转身，就见一个魁梧有力，浑身腱子肉，胳膊上满是纹身的男子出现在自己一侧。

他是彪大龙，道上的兄弟都叫他彪哥。

他还是金爷身边最贴心的心腹兼保镖，为人喜好酒色，但武力值很高。

“是啊，老杨家的炸鸡，可是附近几道街最正宗的。你知道我的嘛，就爱这一口。来，你也吃点。”

我笑着应对，当即就将手里的炸鸡撕下一块鸡腿递过去。

彪哥也不客气，直接接过大口吃起来：“不错，老子正好饿了，就是没酒。”

我一听这话，立刻说：“这有什么，不就是酒吗，等着！”

说着，就大步向一旁的烟酒店而去，并吩咐老杨再来两只炸鸡。

老杨很热情，当即从里面拿了一张折叠桌，几个小凳摆放在外面，以便彪哥吃的舒坦。

“不错，你这老头挺上道，回头老子让小弟免了你这月的保护费。”

彪哥坐下，大口吃肉，豪迈的说，一副施以大恩的样子。

“谢谢彪哥，谢谢彪哥！”

老杨连忙弯腰感谢，神情中满是感激涕零。

吃着吃着，彪哥的视线突然落在了一旁理发店内女老板的身上。

美丽的容颜，雪白的脖颈，大长腿，白衬衫加黑色包臀裙，直接就迷住了他。

“老头，快来！”

他急忙招手，眼里满是迫不及待。

老杨纳闷，当即陪着笑脸过去。

不等他问话，就见彪哥一把将他拉在板凳上，色眯眯的问：“老头，那女人叫什么？”

听到这话，老杨心里一阵鄙视。

不过，紧接着他就装出一副很懂、很理解的样子，为其介绍。

还以过来人的口吻，教他如何讨女人欢心，彪哥一下就来了兴趣，当即二人就打成一片。

再说我这边，将啤酒买好，刚刚付完钱，肩膀就被人从后面拍了一下。

“大小姐！”我惊呼。

她叫金玫瑰，是金爷唯一的女儿。

别看她美丽大方，温柔可爱，但其实她就是一朵带刺的野玫瑰。

金爷的好多生意，都是她出谋划策。

并且，她为人异常狠辣，但凡是被她发现的叛徒，都会生不如死。

“黄华，真的是你！刚刚看背影，我就猜是你，没想到还真是！走，陪本大小姐逛街去。”

金玫瑰不由分说，拽着我的胳膊就要向前而去。

“等等，大小姐，你好歹也让我酒送给彪哥啊。”

说完，我就用手指指着不远处的炸鸡店。

顺着视线，就见彪哥耳朵凑近，跟老杨挨的很近，好像是在说什么悄悄话。

“哼，又在偷懒，看我不告诉父亲责罚他。”

金玫瑰嘟着嘴，掏出手机拍了几张照片。

别看她一副小女儿家告状的样子，我知道她对彪哥起了疑心。

不过，这对我未尝不是件好事。

我将啤酒送过去，老杨用手势示意他会向上面申请收网的指示。

4.

夜幕降临，再有四个小时，交易就要开始了。

上级已经同意我的申请，决定联合金山角这边的警方，在今晚将大毒枭“金爷”一网打尽。

“终于要结束了！”

站在夜色中，我心里既期待又紧张。

等这次行动结束后，我就可以明正身份，母亲也不必再忍受那些流言蜚语。

当初，方局找上的时候，母亲恰好被医院检查出肺癌，从治疗到后期的修复，足足需要20万。

这个消息，对我来说，无疑是晴天霹雳。

但对我当卧底却是一个契机。

为治疗母亲，我去地下拳击场打黑拳。

但没打两场就被警方发现，开除学籍并且永不录用。

但为了母亲高额的治疗费用，我只能偷渡去金山角，寻找短时间暴利的营生。

当然，这一切都是局里为我安排的人设。

至于母亲，局里当然会出钱帮助。

就这样，为了母亲，为了警察的信仰，为了这个光荣的使命，我成为了一名卧底。

“噗通”

突然，一道响声打断了的思绪。

抬头就看到是彪哥歪歪扭扭的倒在了地上，看他这样子一准是刚喝完花酒回来。

“彪哥，怎么喝这么多啊？”

我故作无奈的说。

随即，上前将他掉在地上的手机捡起来，并上前将人扶起。

就在这时，手机震动了一下。

我拿起一看，蓦然怔住，赶紧将手机塞到彪哥的衣服口袋里。

短信上写着：“金爷是个病秧子，没几天活头了。你我联手干掉金大江，成为金山角新的霸主指日可待，你也不想一辈子当别人的马仔吧？”

发短信的人是张九，是中耀娱乐会所的经理，也是我当初来到金山角潜伏进敌人的第一站。

真没想到他竟然有如此野心。

不过，细细思量，这个短信有点不对劲。

按照正常人的习惯，前面指出金爷，后面再说到时，都会用“他”这个字来代替，为何短信中要单单再指一次呢。

而且，据我所知金爷身体一直很好，没病啊。

“不好，金爷另有其人，金大江不过是个替身而已。”

短信中的不对劲，我瞬间明悟过来。

想到这里，我心里顿时焦急起来。

要金大江不是幕后黑手，那这次警方的布置可就要打草惊蛇了啊。

同时，自己卧底的身份也有很大可能会暴露。

撤出行动是我脑海里闪过的第一个念头。

我正要掏出手机传，想办法传递信息，余光中就见金爷走了出来，在他身后还跟着好多小弟。

只见他紧皱眉头，满脸不悦：“阿三，快，将人扶下去。

阿华跟我走。”

“金爷，活动不是半夜吗？”我一边疑惑的问，一边跟上去。

“交易提前了，快走。”

金爷招呼了一声，就大步向一旁的货车走去。

见此，我也只好跟上去。

一路行驶，我都在找着传递消息的办法。

但金大江本身就是个多疑的，我要是不想那么快暴露身份，最好不要有什么小动作。

眼看就要到达目的地了，我内心十分焦急。

真正的幕后黑手还没路面，身份要是暴露了，这八年的辛苦潜伏可就全都白费了。

“也罢，只能将计就计了。”

我心一狠，做出决断。

5.

终于，目的地到了。

夜色笼罩着大地，隐藏了一切的阴霾诡计。

没过多久，海面上就出现了一艘快艇，手电连续亮三下，示意是买方。

对方并没有下快艇，显然很谨慎。

确认是交易方，金爷推门下车，我紧随其后。

“猪肉呢？”

对方的一个头目站在快艇上大喊。

“放心，两条猪肉，都是钻石级的。”

金爷用黑话回复，手下的人立刻将货展开。

但在毒品出现的刹那，周围的警车呼啸而来，枪战声瞬间迸发，一片混乱。

突然，一颗燃烧的子弹直击金大江面门。

“金爷，小心！”

我大喊一声，快速旋转身体，就将金爷护在身后，子弹瞬间贯穿胸口，疼痛难忍。

“阿华！”

金爷抱着我一边开枪，一边担忧大喊。

“我没事，金爷，快走！”

说着，我就朝着三点钟的方向连续射击三下，忍着疼痛，带着金爷快速逃上一旁的货车。

警局里。

“方局，零号传来信号，撤销行动。”

一个警员赶紧回复。

方局眉头紧皱，感到很是疑惑，这箭都离弦了，怎么突然要停止行动。

想到零号刚刚誓死保护金大江的行为，他终于还是同意了。

“传令下去，情况有变，立刻停止行动！

另外，立刻派人去附近的医院打探消息。”

命令一下，前来的武装力量立刻配合，故意放走了我与金爷一行人。

看我受伤严重，金爷直接开车去了附近的医院。

做完手术，看我没什么大碍，他才说：“阿华，今天幸亏有你，放心，等你好后，金爷不会亏待你的。好好休息，我让阿三照顾你。”

“金爷，看您说什么话，没有您就没有我的今天。”

我虚弱的一笑，神情很是坚定。

随后，他吩咐了几句好好休息的话，就离开了医院。

等他走后没多久，阿三说去厕所一趟。

这时，一个穿着白色工作服的护士悄悄进来，虽然她带着口罩，但我还是一眼就认出她是自己人。

“行动怎么突然取消了？”

她一上来直切主题，没一句多余的废话。

“情况有变，金爷应该另有其人，告诉方局，让老杨做好准备。”

我也不废话，压低声音，快速交代。

毕竟，阿三去上厕所，留给我们交谈的时间也不多。

“好，你保重！”

说完，她就匆匆离去。

6.

一个多星期后，我终于能出院了。

但刚刚回到别墅，我就察觉到气氛不对。

金爷坐在豪华奢侈的真皮沙发上，颇有意味的盯着我，旁边是金玫瑰、彪哥以及他的手下。

所有人的视线都落在我身上，这架势还真有点三堂会审的意味。

也对，上次交易的失败，一定让金爷他们对我有所怀疑了。

不过，越是这个时候，我就越要保持冷静。

“这是怎么了，一个个都这么看我，好像不认识似的。放心吧，老子命大，这不，活得好好的。”

我故作没看出其中的暗流涌动，用力拍拍胸口，示意自己很好，大家不用担心。

多年的卧底生活，早就让我从股子里都融入了他们。

所以，表演起来毫不费力。

看他们依旧如此，我也不能再继续装无知了。

“金爷，是有什么吩咐吗，怎么感觉大家伙这么严肃呢？”

我说的很自然、流畅。

虽然我看不到自己的表演，但我自信所有肢体动作，哪怕脸部的一个线条，我都做的很到位，不会让任何人产生怀疑。

“阿华，这次行动极其隐秘，知情人也就我们几个。现如今出了事，一定有内鬼。”

良久，金爷看着我，缓缓开口，眼中的神情耐人寻味。

“什么意思？怀疑我是内鬼？金爷，要内鬼真是我，枪战时我又何必挡那一枪。”

我满脸震惊，一副被人不信任，深受打击的样子。

“那又怎样，没准你就是在跟警察做戏！”

彪大龙一脸凶狠，抬枪指住了我的额头。

“做你奶奶的，老子要是警察，直接将金爷抓回去领工不就得了，还费这劲干嘛！”

我没有丝毫惧怕，义正言辞的反驳。

“阿华，经调查那个卖炸鸡的老杨是警察！”

金爷冷冷的抛出一句话，脸上没有丝毫表情。

听到这话，我心里大惊。

老杨向来做事稳妥，又怎么会被查证出来呢。

为了不惹人嫌疑，就是我与他彼此的见面次数都很少，几乎每年也就一两次，还避着外人，怎么会暴露呢？

莫非金爷在故意炸自己？

这时，彪哥突然发难。

他嚣张嘲讽：“我就说呢，你小子为何总爱吃那家的炸鸡，原来他是你的接头人。早就看你像个奸细了，老子一枪崩了你！”

说着，他就要开枪。

“彪大龙，金爷还没发话呢，你算哪根葱。我是内鬼？我要是内鬼，你们特么早死上百回了，还用等到现在？自从跟了金爷，你看我就没正眼，看在金爷的面上，老子不跟你计较，别特么嘚瑟。”

我一顿愤怒咆哮。

随即，又故作愤恨：“金爷，这事就咱们几人知道。出了问题，内鬼肯定有，但不是我。来，查，有胆的都将手机拿出来。”

说着，我就将手机毫不犹豫的拍在桌上。

然后，挑衅的看着彪大龙。

顿时，他的神情蓦然怔住。

眼睛躲闪，满是不安，额头瞬间浸满汗水，一看就是心虚的样子。

“彪大龙，快点啊，莫非这卧底是你。”

我不怀好意的挑衅。

看到这里，在场的众人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金爷面色一怒：“阿三！”

一声令下，阿三立即带人上前，将手机抢过来。

“金爷是个病秧子，没几天活头了。你我联手干掉金大江，成为金山角新的霸主指日可待，你也不想一辈子当别人的马仔吧？”

阿三念完这条短信，全场的人瞬间惊呆了。

金爷更是面色愠怒，但他面上依旧一副四稳八平的样子。

但仔细看的话，就能发现他那粗粗的眉毛都开始抖动了。

“彪大龙，闹了半天，你这是贼喊抓贼啊。要我看，就是你小子为了夺取霸主的地位，故意给警方透露消息的吧。”

终于引出彪大龙的罪行，我当然不遗余力的甩锅。

至于彪大龙，当即就吓傻了：“金爷，不是，不是，不是这样的。”

他慌忙解释，额头的汗水流的更甚了。

金爷紧皱眉头，满脸犹豫。

良久之后，扶着额头缓缓说：“玫瑰！”

话音刚刚落下，一颗子弹就贯穿了彪大龙的胸口，血雾顿时四溅。

“噗通”一声，他就倒在地上，失去了生机。

再看金玫瑰，她满脸笑意，枪已经收起来。

那甜甜的笑容，还真看不出她刚刚杀了人。

“爸，您犯不着伤心。这彪大龙仗着您的看重，这些年是越发嚣张了。

平时喝花酒就算了，这次这么大的行动，他竟然都掉链子，可见他没把您放在眼里。”

金玫瑰一边给金爷按摩肩膀，一边轻声安慰。

随即，她就继续道：“爸，上次我就看他跟那炸鸡老头不对劲，你看。”

说着，她就将照片拿出来。

照片上彪大龙与老杨凑的很近，好像在密谋什么，一副很神秘的样子。

看到这里，金爷眉头更加紧蹙了。

这时，大门一响，两个手下绑带着老杨进来了。

7.

“金爷，人带来了！”

两名手下弯腰恭敬的说了一声，就站在了一旁。

老杨一进门，满脸疑惑。

“彪哥，华哥，我就一卖炸鸡的老头，你们这是干啥啊？”

他弯腰弓背，故作害怕，战战兢兢的说。

“老杨，真特么没想到，你竟然是条子，老子特么一枪崩了你。”

我大怒，掏枪就要射击。

“别，别开枪，我怎么能是警察呢，我就是一卖炸鸡的老头。华哥，你不能张嘴就冤枉人啊。”

老杨满眼惊恐的辩解。

“好，看在多年的情面上，我就让你死个明白。”

说完，我就转头：“金爷，证据呢？”

“阿华，证据没有，但为了以防万一，你必须杀掉他。”

阴冷不带一丝温度的话，从金爷口中说出。

“金爷，您不能这么做啊。我上有老，下有小，全家都指着我，求您高抬贵手啊。

您要是担心，我可以带着全家老小离开这里，永不出现，求求您给条活路吧。”

老杨故作恐慌，老泪纵横的乞求。

但金爷淡然，不为所动。

见此，我也只能抬枪，金爷这话说的很清楚，虽然阿彪死了，但他依旧对我有所怀疑。

要想打破这个怀疑，我就必须射击，别无选择。

“老杨，对不起了，你的家人我不会亏待的。”

说完，我就毫不犹豫的开枪。

“砰”的一声，血雾再次出现，老杨倒在地上。

事后，我请求亲手送老杨一程，金爷点头同意。

于是，我就带着两个手下，将尸体带到河边，扔了下去。

亲手杀掉老杨，让金爷对我越发信任了。

这天，金爷将我叫住：“阿华，明天别出去，我带你去见一个人。”

看他凝重严肃的神情，我感觉情况不妙。

要见的这个人是谁？

会不会是幕后的大毒枭？

想到这里，我眼皮抖动，总有种不祥的感觉。

于是，回到屋里，立马进行了一番伪装。

第二天，很快到来。

金爷看到我，似乎有话要说，却又什么也没说。

酒楼包厢里，我刚刚进门，瞬间就惊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