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我叫罗文浩,是临水一中的一名普通高中生。
我的梦想是考上一所师范大学,专门学习英语,然后成为一名人民教师,从此安稳地度过一生。
我爸老在家里骂我“没出息”,我都不敢答话。
确实我生来懦弱,不善言辞,在学校里大家都喜欢叫我“老实人”。
“罗文浩,你还有心情在这吃东西!!”
我正在食堂吃饭,脑子里还在琢磨刚才没算出结果的一道数学题,突然感觉头皮疼得厉害,忍不住痛呼出声。
是有人在揪我的头发。
这种事情在以前也经常发生,我不敢跟人起冲突,但大家好像更喜欢欺负我了一样。
我不知道,为什么他们都不喜欢我,难道是我还不够卑微吗?
我被揪着头皮从餐桌上拖拽到地上,周围已经围观过来一群人。
我抬头仰视着,是一张凶恶的嘴脸,还有几分稚嫩,很难想象这副表情会出现在一个未成年人的脸上。
他叫王彪,是我们这一届的名人,听说跟社会上的人有点关系,学校里的孩子们都很怕他。
我也怕。
“你瞪着两个鸟蛋眼看……”
王彪见我看他,突然就一口唾沫吐在我脸上,然后一脚踩在了我头上,把那唾沫和着鞋底的泥巴在我脸上揉开。
我强忍着恶心,都不敢求饶,我不确定那会不会激怒他们,让让他们更加变本加厉地打我。
这是我上临水一中以来,在无数次霸凌中总结出来的经验。
等他们发泄好了,自然就会离开的。
我也根本不希望围观的学生来帮帮我,他们不会为了我这么一个“老实人”,去得罪那个无恶不作的校霸。
我更不奢望会有哪个老师或者校领导之类的过来帮帮我,他们不会的。
前段时间,听说有一个年轻老师因为帮他们班里的人出头,晚上下班的路上被套了麻袋,然后丢到了厕所里面,被揍得鼻青脸肿。
再后面,那个老师也学乖了,再也没有管过。
上世纪末的那个年代,有钱人家都把孩子送到私立学校读书了,那里好像是有一个专门管理纪律的部门,这种现象要好很多。
像我们这一中?嘁,根本没人管。
上个礼拜西南角的大厕所里,打了一场群架,一个高一的小男孩被揍得牙齿全掉光了,血流了一地,我好几天都不敢上那边的厕所。
那孩子的父母还来学校里闹事,闹了两天就不了了之了,就像什么都没发生一样。
“罗文浩,今天就当是个教训,回去告诉你弟弟,给我在学校里安生一点,再敢折腾,我就把你胳膊卸下来!”
王彪踩过瘾了,又一把揪起我的头发,警告了我一句。
说罢,又是一口唾沫吐在我脸上,便离开了。
他的小弟们也一个个凑过来,一人一口,吐得我脸上黏糊糊的,我几乎要恶心得吐出来了。
我好委屈,委屈的想哭,我明明没有招惹他们任何一个人……
我拿起桌上还没吃完的搪瓷饭缸,正准备逃离这里,却撞上了一个女生。
我看着她愣了一下,接着便发现了她眼底的厌弃,捏着鼻子躲开了。
是啊,如果是我看到这样的自己,也会厌弃的吧?
可她,可她是我读高中暗恋了三年的女生啊!
那一刻,我内心的防线就如同雪崩一样,彻底崩塌了,就像是古战场一样,兵荒马乱。
我跑到厕所隔间的水房里,拼命地用水龙头冲洗着我的脸,我想把那些恶心的唾沫冲得干干净净。
可不论我怎么冲,哪怕是冲到浑身湿哒哒的,也好像还能闻到那股唾沫的恶臭。
终于我忍不住了,眼泪顺着我的脸,和着自来水一个劲地往下流。
上课铃声响了,但我没有回去。
趁着这个没人的空档,我躲在水房的角落里哭得一塌糊涂。
这也是我唯一能做的了……
2.
那天下午的课,我都没有去上。
我不知道我该用怎样的面目,去面对那个暗恋了三年的女孩。
那时候我好恨,好恨我自己的懦弱,为什么我不敢给王彪一拳?
我又恨我弟弟,他在学校里惹是生非,我还要跟着受牵连。
夜幕降临,我躲在学校的角落里,看着嬉闹着放学的学生们,我多想跟他们一样快乐啊!
“彪哥,晚上去哪玩?”
“去玩币子机,我请客!”
王彪带着他的一群小弟也走过了校门,满脸得意的笑容。
明明是他们把我逼到这个田地,可他们就像是没事人一样,还有闲情雅致去玩游戏机。
对,他们当然又雅致,被人吐满唾沫又不是他们。
当她出现的时候,我感觉如同全身触电,赶紧藏了起来,生怕她看到我。
我好苦啊,真的好痛苦啊!
她原本是我生命里的光,可今天她那厌弃的表情,把我生命里最后的一道光也撕碎了。
她欢快地跑到王彪跟前,跟王彪他们说说笑笑,消失在了我视野的尽头。
人群散尽,校门口静悄悄的,我呆呆地站在那,看着她消失的方向,就像是丢了魂一样。
女生都喜欢那样的男生吗?
那我这辈子都不配被人喜欢了……
我失魂落魄地回到家里,不知道撞了几次路灯,掉了几次排水渠,就像是半夜烧烤摊附近的醉汉。
刚一进家门,我就感觉眼前一黑,一道火辣辣的刺痛感就出现在了我的脸上。
我本能地捂着脸,蹲在地上。
“你个狗娘养的东西,这么晚了还知道回来?!说,去哪里鬼混去了!!”
一声声咒骂在我耳边响起,皮带的鞭挞如狂风骤雨一般在我身上席卷而来。
疼,钻心的疼。
忽然我感受到一个温暖的身体包裹住了我,噼啪声还在持续,却没有打在我身上。
是我妈。
“你还护着他,不是你惯着他,他能是现在这副德行?!我叫你护着他!叫你护着他!看我今天不打死你们两个没脸皮的!”
我听到妈妈轻声的啜泣,还有一句句“对不起”的低语。
她的眼泪掉在我后颈上,有丝丝凉意。
我爸是个酒鬼,又喜欢出去跟人家耍钱,每次输了钱就心情不好,回家拿我们娘俩出气。
弟弟机灵一些,每次见我爸心情不好就藏起来。
这样的场面,我从小到大经历得已经快麻木了。
等我爸打得没了力气,发泄完了心中的不快,才又坐在桌子旁边继续自斟自酌。
“妈的,生了这么个败兴玩意,今天老师给我打了好几个电话,说这东西一下午没去上课,狗日的,老子挣几个钱供你读书容易吗?你还学会逃学了你!”
他喝着酒,嘴里也不饶人。
我妈忍着疼把我扶起来,亦步亦趋地带我回了房间。
再在家门口待下去,一会老酒鬼发起疯来还要再挨一顿打。
这样的事以前也是有的。
我妈给我上了药,叫我好好休息。
没有我爸的命令,她也不敢来给我送晚饭。
我只能饿着肚子,忍着疼痛,在这个漫长的夜晚里煎熬。
人活着,真的好累……
3.
第二天,我照着镜子,脸上多了一道一寸宽,蔓延在整张脸的血痕。
用手一碰,疼得我直咧嘴。
真是没脸见人了。
可我还是得去学校,不然肯定会被打死的。
害,我早就没脸见人了,像我这种人,就是全校的笑话,多一个笑话也无所谓了……
我尽量低着头,不想让人认出我来。
我想偷偷地回到教室,回到座位里去。
可突然两只大脚出现在我的视线之中,有点眼熟。
我抬头看着他的主人,是王彪。
“呦呵?挂彩儿啦?是不昨儿下午不上课,回家让你老子揍了?”
啪!
突然一声爆鸣,我眼前一黑,无数金色光点闪烁。
王彪给了我一巴掌。
“我看你这孙子就是欠教育!”
我不知道自己是哪得罪了他,他为什么非要死抓着我不放。
但我不敢动弹,只能做个窝囊废,一声不吭的窝囊废。
“罗文浩,哥几个晚上要去玩币子机,你要不想每天挨揍,就拿点孝敬钱出来!”
这,这跟强盗有什么两样?
见我不动,王彪的一个小弟直接过来扒拉我的裤兜子,我死死捂住,却又吃了一记耳光。
“妈的,你特码不想活了你?!”
他们从裤兜子里面翻出来两张皱巴巴十块钱。
“呦,小子,挺有钱啊!明天,还是这,给哥们儿拿来50块,不然……揍死你!”
我捂着脸,不知道该怎么办了,只能求饶。
“彪哥,那是我这一个月买饭票的钱,我求求你还给我吧,没有这钱,我这个月就得饿肚子了……”
王彪像是没了耐心,转头踹了我一脚,怒道:
“你什么钱跟老子有屁的关系,妈的在叽叽歪歪老子要你的命!”
说罢,就带着一众小弟走了。
等我回到教室的时候,又一次成为了全班人的瞩目焦点。
脸上的皮带印本来就够出彩了,现在两边脸上还各自挂着一个通红的巴掌印记。
尽管我已经很努力地低下头,可又能怎样呢?
大家都是捂着嘴,偷偷笑着,对我指指点点。
我硬着头皮走到座位上,却发现我的书桌空了,连一本书都没有。
我找遍了周围,也什么都没有发现。
是谁又在捉弄我?
我想大声质问,但却没有勇气。
上课铃声响了,一个胖乎乎的中年妇女走上了讲台,她是我们的班主任老师,是个很严肃的女人。
“嗯?罗文浩,你怎么来了?你不是要退学了吗?”
什么?
班主任走到我跟前,语推了推眼镜:
“昨天你一下午不来,书桌里的书都搬空了,我还以为你不念了,你今天这是来做什么?”
我现在也很想掏出来一本书放在桌子上,可我真的没有。
我只有手足无措。
毕竟我昨天确实没来上课,这是不对的。
见我沉默不言,班主任更生气了:
“看看你这一脸的伤,是不是出去跟人打架去了?罗文浩,我还一直以为你是个好学生,当你大学生的培养,你真是太让我失望了,去,楼道里罚站去!”
我只能乖乖地又走了出去,就像是一只过街老鼠。
站在楼道里,我整个人都迷迷糊糊的,有种想死的冲动。
这世上还有人喜欢我吗?
我想到了我妈,可她昨天为了保护我还挨了一顿打,她也应该挺恨我的吧?
如果我死了,我爸爸会不会后悔,他会不会在我的坟头上哭泣?
如果我死了,老师会不会为我感到惋惜,想着应该听听我的解释?
如果我死了,王彪他们会不会坐牢?
如果我死了,她……她会在意我吗?
我就这么幻想着,站的两个脚后跟疼得只能踮着脚尖。
一直到中午,大家都拿着饭缸去食堂了。
而我,只能坐在空荡荡的座位上,捂着肚子挨饿。
真的好饿……
可是一想到明天王彪还要跟我要50块钱,我又是一阵害怕,该怎么办?
以后每天中午都吃不上饭了……
每天早上都要被拦路抢钱……
这样的日子,活下去还有什么意思……
4.
我下定决心,不念书了。
什么考大学,什么改变命运,我连明天该怎么活都不敢面对。
晚饭的时候,我鼓起勇气,说出了这个决定:
“爸,妈,书我不想念了,我要出去打工!”
顿时,饭桌之上静悄悄的。
我爸今天本来赢了钱,心情还算不错,我这句话一出,他的脸色顿时垮了下来。
我妈也是面带愁容地看着我。
弟弟感觉气氛不对,说了句“我吃饱了”就赶紧溜之大吉,他总是这么机灵。
我爸默不作声,自顾自地站起身来,解着裤腰带。
我眼角的余光看到这一幕,拿着筷子的手有些颤抖,不由自主地咽下了一口唾沫。
“早知道你是个没出息的东西,老子就是把钱拿出去烧纸也不该给你送到学校里去!”
我爸抱怨了一句,便咬牙切齿地把皮带抽在了我背上。
啪!
新伤带旧伤,疼得我龇牙咧嘴,坐在板凳上不敢动弹。
我妈又要过来护着我,被我爸一脚踹开:
“你滚开,都是你惯的,你还要护着他!”
皮带一下又一下地落在我身上,清脆悦耳,我疼得脑袋晕乎乎的,都快听不清爸爸对这些年来的抱怨了。
直到我彻底晕了过去。
后来,我就真的没有再去学校了,养好了伤以后,我爸就让我自己出去找工作。
那个年代,能好好读书的人不多,能坚持到高中的本来就很少了。
很多年以后我想起来,也许当初再咬牙坚持坚持,也许就能成为一个大学生了。
然后顺利成章地做一名英语老师,这样就不会再有后来的许多事,平平淡淡地过完一生。
可惜这世上从来没有如果,我终究还是和大部分的同龄人一样,迈向了社会,远离了校园。
但我却无比地开心,感觉有种挣脱了束缚的轻松。
从此再也没有王彪会拦着我要钱了,也没有老师再对我失望,只要我住在宿舍里,我甚至不需要回家挨我把的皮腰带。
临出门前,我妈给了我200块钱,让我踏踏实实找个地方,好好学门手艺。
我不知道学什么手艺,只是漫无目的地在城市里闲逛,到处找招聘广告。
于是我找到了我的第一份工作,在卡拉OK里做服务生。
5.
刚开始的几天,大家都不熟悉,我就做着本职工作。
虽然每天站着有点累,但只要不被人欺负,不被人打,我就已经很开心了。
直到有一天,店里来了几个国外的客人,叽里呱啦说了一堆,没有一个人能听得懂。
我看到我们经理在大堂急得团团转,就是无可奈何。
看到我出来,他朝我招了招手:
“小罗,你不是说你念过高中吗?能不能听懂他们说的什么?”
我一直都喜欢英语,最大的梦想就是未来能做一名英语老师,甚至还跟我妈软磨硬泡要了一个复读机,专门听英文磁带。
在一中那会,我的英语成绩从来都是接近满分,只有作文会偶尔扣一点分数。
我没见过这种大阵仗,就茫然地点了点头。
然后就充当了翻译。
那个老外在我耳边说了好大一气,还专门放缓了语速,我很容易就听明白了。
“经理,他说要给他开一间大包,多上烈酒,然后再找十个女孩。”
当时我已经在卡拉OK里干了一段时间了,对这里面的道道也都知道很多,所以对这种涉黄的事情倒也不怎么吃惊。
这里养着许多年轻漂亮的小姑娘,好多都是念书辍学的,专门给客人陪酒的,价钱给到位以后也会陪睡。
隔壁就是快捷酒店,跟我们这家店有合作,我们带去的客人睡觉,进账五五分。
经理听了我的翻译,很快就让人手安排招待了外国佬,那老外显然很满意,给我比了一个大拇指。
经理长长地舒了一口气,拍拍我的肩膀道:
“小罗,你是个人才,以后就跟着哥好好干,少不了你的好处,有什么困难就跟哥说。”
说完,他又转头看向前台的一个小姑娘,吩咐道:
“跟财务那边说一下,给小罗的工资提到一个月800,以后他就是咱们服务这一块的主管。”
我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其他人也是一样,看我的眼神都变了。
要知道,在那个年代,一个月800块的收入已经非常可观了,大部分人每月只有三五百的进项。
那一刻,我觉得我终于遇到了我的伯乐。
从此之后,我在卡拉OK里的生活就更是顺风顺水了,除了经理,我最大。
所有下面的人见了我都很客气,甚至还左右请我吃饭。
有几个漂亮的小姑娘给我暗送秋波,想要我和她们一度春宵,为的就是让我给她们在经理面前说说好话。
也在工作中认识了许多道上的人。
慢慢地,我也变得自信了起来,人一自信,就会很健谈。
我好像终于在这家卡拉OK里找到了自己的春天,而且我好像也挺有经营管理的才能。
自从我被提拔到主管的几个月,业绩一直都很不错,经理更是给我把工资涨到了1500。
在那个年代,1500绝对是高薪职业了。
我本以为,我会就这么顺风顺水地发展下去,在这家小店里找到我人生的航向。
但生活从来不会顺风顺水,有的人会起起落落,也有的人会起起落落落落落落落落……
6.
我爸赌钱输了,输得很大。
可能是因为我现在赚得多了,家里富裕了,他也开始放开手脚了。
从前,他也就是跟邻里邻居的打打麻将,有输有赢,权当消遣。
但他这个人很骄傲,输光钱以后,愣是没有去找我要钱,反而是去找赌场的人借钱。
追债的找上家门来,把一家人都折腾的不安生。
那个年代,惹上了黑社会,就别想睡个安稳觉了。
我回家探望的时候,家里已经破败不堪,墙上、窗户上,全部都被泼上了红油漆,写着欠债还钱的字。
邻里亲戚都躲我们家躲得远远的。
那些人应该是刚来过,我进家门的时候看到一地狼藉,屋里还有阵阵惨叫声传来。
我推开门一看,满地的鲜血。
爸妈急吼吼地围在弟弟跟前,他的左手,鲜血淋漓,五根手指全都不见了。
“阿浩,你回来了……”
我妈看着我,眼中的泪水止不住地打转。
我爸看了我一眼,竟然跳起来给了我一巴掌,疼得我忍不住嘴角抽搐。
快有大半年了吧,没人敢这么打我。
“你个小畜生,你还知道回来呀,你知不知道你家都快没了?!”
我很委屈,是我不想回来吗?
是我不想要一个温暖的家吗?
“爸,我每个月的工资几乎都拿回家了,我在外面很辛苦的!”
可能是出去了几个月,我第一次尝试跟我爸还嘴。
他有些吃惊,瞪着眼睛看了我好一阵,才指着我弟弟道:
“我不管你想什么办法,必须尽快把钱还上,你弟弟的手已经废了,以后谁知道他会不会来要我们的命?!”
我不明白,明明是爸爸的错,他为什么这么理直气壮地质问我,剥削我。
我紧了紧手中的拳头:
“一共欠了多少钱?”
我爸的气势终于弱了下来,但仍旧很有理:
“一共借了10万块,我把咱家的房子卖了6万多,还差4四万,每月利滚利五个点的利息……”
“这么多?!你借的高利贷?!房子卖了你们住哪?!”
我惊了一跳,这钱的利息听着不多,但每个月利滚利下来,一年就能翻一倍,而且是越翻越多,用不了几年就会变成上百万的负债。
就凭我那1500的工资,还要养活着一家老小,还钱的速度根本追不上利息的速度。
我本以为我的人生终于要走向春天了,现在看来,我终究是没能逃出这个深渊,被栓得死死的。
我爸突然一把拉住我的手,挤出了一丝笑容:
“阿浩,你不是跟你们那个老板很熟吗?你跟他借点,先替我还上,你再慢慢还他的……”
这还是我记忆中我爸第一次对我笑,可那笑容让我心底发凉。
“哥,我好疼啊……”弟弟呻吟着呼喊我的名字。
妈妈抱着他低声啜泣。
爸爸一脸谄媚地看着我。
天啊,我为什么会生在这样的家里,就不能放过我吗?!
我深吸了一口气,心里盘算着。
现在经理挺看重我的,我跟他借钱,他应该会答应我的吧?
想到这,我就出门给经理打了一个电话,只说是家里父亲病重,急需一笔钱。
经理果然大方,二话不说就答应我,下个礼拜一就给我打过来。
全家终于松了一口气。
“爸,以后别再赌了。”
我爸看了我一眼,似乎很不满我这样“教训”的话语,眼神中闪过一丝愤怒,但终究还是憋了回去,笑着说一定不赌了。
我跟我爸去赌场跟放贷的商量,约好还债的日子,叫他们别来骚扰我家里了。
那赌场里刚一进去是老虎机之类的小玩意,玩的都是那些衣着破烂的下层人士;再往里就有牌桌了,玩的人也是衣着得体,看起来很有钱。
这种地方,一定很赚钱吧……
不知怎么的,我心里突然冒出了一个奇怪的念头。
“嘿,这不是罗文浩我罗哥吗?怎么突然就辍学了,兄弟几个都没钱花了!”
我正准备离开的时候,突然一个熟悉的声音拦住了我。
是王彪。
跟他在一起的,还有她。
她不知道从哪找来的那种暴露的衣服,跟我们卡拉OK店里的那些小姐穿的差不多,挽着王彪的胳膊,一脸的妩媚。
我的心都像是被揪住了一样。
“王彪,我已经不念书了,你去找别人要钱吧。”
可能是以前被欺负惯了,我心里还是有些发怵。
王彪却笑呵呵地勾着我的肩膀,指着周围的币子机笑道:
“这片场子,是我哥管着的,怎么?你也来玩?”
我不敢跟他这种人有过多的接触,拉着我爸就赶紧离开了。
只听见王彪得意的嘲笑声。
7.
到了礼拜一,我如约到了赌场,却迟迟等不到经理给我打钱。
赌场中间有一个库房,里面人高马大地站着坐着好些人,头发花花绿绿的,一看就不是什么好角色。
办公桌后面,一个跟王彪长得有几分神似的人手里端详着一张欠条,已经点了两根烟了。
“我说……兄弟,我已经等了你快一个钟头了,你这钱到底是能拿得出来不?”
他终于有些不耐烦了,我只能赔笑脸:
“等我给我朋友打个电话问问。”
“不用问了,你说的朋友,就是世嘉大街上那家卡拉OK的经理吧,我们有交情,昨天我给他打过招呼了,不借钱给你。”
那人突然说了一句,把我吓了一跳。
我不知道他是怎么查出来的我要跟谁借钱,有2为什么阻挠我。
那人又点了一根烟,云淡风轻地吸了一口,道:
“既然还不上钱,那就是放我鸽子了,出去打听打听,这一片敢放我王虎鸽子的人还没出生。”
王虎?
王彪的哥哥?
我明白了,他们这是合起伙来算计我的。
我不明白,我从来没有得罪过他们任何一个人,我不明白他们这是为什么?
难道就是因为我好欺负?
几个大汉把我按倒在地,捆了个结结实实。
然后王彪就进来了,带着他的两个小弟,一脸得意的笑。
“谢谢哥,那我就把人带走了。”
王虎挥了挥手,不耐烦地道:
“拿走吧,别弄出人命来。”
之后,王彪就带着我走了,到了一个破旧的废弃厂房里面,离赌场不远,但是人烟稀少,不容易被人发觉。
我有点害怕:
“王彪,你哥的钱我会尽快还上的,你,你不要乱来!”
王彪笑着取出来一双拳套,叫小弟给我松绑:
“罗文浩,你以为转学了就能逃的了了?你这样让我以后还怎么混?我给你个机会,今天只要你能跑得了,我以后就不纠缠你了。”
他好像就是为了玩我一样,或者是为了证明什么。
我顾不上多想,拼命地想要逃,很快就被他的两个小弟给追上,然后王彪结结实实地给我两拳。
“跑,你继续跑。”
我又跑,但挨了打我跑得更慢了,又被抓回来揍了两拳。
他们笑得很开心,真的像是在玩一场游戏。
而我,我心里酝酿了这么多年的恨,这么多年的委屈,都在此时此刻一股脑地爆发出来。
我嘶吼着,想要跑快一点,想要逃出去。
为什么,为什么就不肯放过我,我只想过普通人的生活啊!!!
王彪的拳头狠狠地砸在我头上,背上,痛不欲生。
我摸到手跟前有一个啤酒瓶子。
“妈的王彪,我操你姥姥!!!”
我不知道哪来的力气,转过身就想用瓶子砸他的脑袋。
我真的崩溃了,也许是这段时间当了几天小领导,让我有了几分勇气,竟然敢还手了。
但下一秒,我就傻眼了。
那个比酒瓶子是个裂了底的,我转过头来这一下好巧不巧,正好划破了王彪的脖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