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以我现在的状态，也只能勉强先将人带上岸，安置在附近的洞窟中。

“冷……好冷……”躺在地上的男孩蜷缩着身子，湿得能拧出水的衣服紧紧地贴在身上，一阵风从洞口吹来，他抱着胳膊瑟瑟发抖。

冷也没办法，这破地方寸草不生，我也没法子变堆柴火出来给你生火取暖。

我守了他一个下午，灵力耗尽，只得重新钻回水底的红芙剑中休养生息。

第二天早上，精神饱满的我再次上岸。男孩不仅没有醒来，身上还发起了高烧。

净灵渊本是水灵气汇集而成的深潭，潭底埋着一块至纯水晶，可以涤荡灵魂，净化邪秽。因此附近万物不生，只有冰雪一片。

小男孩身上的湿衣服已经冻得僵硬，他脸上泛着不正常的红，皮肤温度烫得吓人。这下要怎么办才好？若是放任不管，他必死无疑。

怎么说他也算是我的恩人，没有他的血，我还不知要沉睡多久。思虑再三，我还是决定救他一命。

我的灵力不能直接输送给他。他年纪尚小，修为又低，猛然接收到强出自己数倍的灵力，身体恐怕承受不住。唯有与我结契，生死与共，才能减轻灵力对身体的冲击。

“希望你醒来后不要太嫌弃我……”

我低声呢喃，然后抱起他，给他套了个灵力罩，带人一起重新游回潭底。

结生死契，须得用心头血。我用灵力在他指尖隔开了一道口子，鲜血溢出，被水冲淡，丝丝缕缕地浮于空中。

我抓起他的手指，将其按在了红芙剑柄上，看着他的血一点一点渗入剑鞘，与剑身解除。红芙剑在水底轻颤、嗡鸣。

片刻之后，我和他二人眉心闪过一道金印，这契便算结成了。

我拖着人重新回到洞窟中，将灵力一丝一丝地慢慢输入男孩体内，看他脸上的红色渐渐褪去，才体力不支地歪靠在壁上。

今天灵力用的可比昨天多多了，我明显感受到了疲倦，可是地上的男孩并未完全脱离危险。只要我一走，被风一吹，他很快就又会烧起来了。

灵力罩不能离我太远。况且回去我估计又得休眠一阵，根本顾及不到他的情况。反正人已经和我绑定了，现在我多吃点亏，以后再找他补回来！

我忍痛撕下一小块灵识，放到了男孩眉心的契印之中。这样一来，我的灵魂就会护着他，使他不受寒冷侵袭。

做完这一切，我自原地散作星尘，重新在剑中聚集。

我再次醒来时，小男孩正靠着墙捂着咕咕叫的肚子呆呆地坐着。

“是你救了我？”

他朝我看过来，眼底一片沉静，没有欣喜感激，也没有怀疑害怕。

“这是什么？”他指着自己眉心与我别无二致的金印问道。

“这是生死契。以后，我就是你的同伴了。”我并不想这么快就再找个主人。

“我带你去取剑，然后我们就去找吃的东西。”我拎起他的后衣领，揪着他一同落水。

剑取的很顺利。我们刚从潭中爬上来，净灵渊的水位就往上升了一截。

男孩抱着怀里的破剑，质疑地看了我一眼，却什么也没多说。

“你会御剑吗？”

“……”他抿着嘴没有吭声。

“好吧，那我们就只能靠两条腿走出去了。”我扶额望天。

“实在勉强，你可以解了契自行离去，不必管我。”

“你以为我不想吗？可我不会解契！”就连结契，也是跟我的前一个主人学的。

我弯下腰，把小男孩从地上抱起。他轻轻挣扎了几下，大概是怕自己摔下去：“你干什么！”

“就你这两条小短腿，我们得走到什么时候才能下山！”

不过最后，我俩谁也没走。上净灵渊只有一条大路，小孩子不肯从那边走，倔得很。我只能带他从另一边下去，那里是一个略微陡些的坡，我抱着他走了十步，摔了三下。

“我们直接滑下去吧。”

他疑惑地看着我把红芙从他手里拿出来扔到了地上。

“我教你个口诀，再借你些灵力，你试着把它变宽变大。”

半个时辰后，我抱着男孩，坐着红芙，在坡上欢快地滑雪。

“饿……”他趴在我背上，头搭在我的肩膀上，有气无力地嘟囔。

“好好好！再玩最后一次，玩完我就带你去吃好吃的！我发誓！”

【2】

“怎么样？这大肘子好不好吃？”我托着下巴，笑看对面正在狼吞虎咽的小男孩。

他将嘴里的最后一口肉咽下，拿起旁边的布巾擦了擦嘴，点头：“这是我吃过的最好吃的肘子，谢谢你！”

“谢我什么？这钱得你自己付！”我瞥了一眼桌上的红芙剑，“我身上可不会有银子！”

他登时哑口无言，坐在那里惊愕失色。

“怎么？你该不会是想吃霸王餐吧？小小年纪不学好！”我心血来潮，突然想逗逗他。

他犹豫半天，挣扎道：“你不是说你带我来吃吗？”

“是啊。可我没说我付钱呐！你想想也该知道，我身上不可能有钱的呀！”

“……我也没钱。”他站起身，在衣服口袋里摸了一圈，半个铜板也没找出来，焦急道：“怎么办？老板不会让人来打死我们吧！”

“别怕！”我摸摸他的头，“他们敢动手，我就把他们都杀了！”

“你！”他望着我，眼睛瞪得更大了，“这样做不好！本来就是我们不对，怎么还……”

“哈哈哈！小傻子，我说什么你都信！”我在他头上呼噜了一把，“我们不是还有把剑吗？就用它来抵这顿饭钱吧，反正你现在也不会使剑！”

说着我就催他抱上剑跟我去找掌柜，他慢吞吞地取了剑，在我身后低声道：“我明天就去找活干，一定尽快把它赎回来。”

“倒也不必，我知道个赚钱的好法子！你一个小孩子，能找到什么活？”

见了老板，我发挥我的三寸不烂之舌，把这把破剑说成了几代单传的家族至宝，声泪俱下要求老板一定替我们好好保存，三日后我们一定将饭钱补上，前来赎剑。

吃完饭后，我就带着小尾巴找了个破庙暂时安顿下来。

因为我现在还不能长时间离开剑身，所以只能把人独自留下。走之前我们交换了名字，他告诉我自己叫苍寒飞。

赎剑的事没出任何意外，有我这么个活了一百多年的老家伙，想找点钱还不容易吗！我们去净灵渊挖了些溶玉，然后送到拍卖行，不仅清空身上的债务，还顺便租了个大院子。

本来我是要买下来的，但苍寒飞死活不同意。我猜应该是这里有他不喜欢的人，所以他才这么抗拒。

晚上收拾好院子，我回剑里前问他：“你想不想修仙？”

苍寒飞面无表情地看着我，没有应声。我继续说道：“你拜我为师，我教你修行，怎么样？”

“那天你掉进净灵渊应该不是个意外吧？要是你跟着我，以后还愁不把他们打得满地找牙，一雪前耻吗？”

他脸色变了几下，最终点头。

“好，我拜你为师。”

“乖徒弟。”

我摸摸他的头，然后愉快地钻回了剑里。

【3】

既已拜师，那我就得对小徒弟负责到底。

“你在干什么？我不是已经告诉你我今年14岁了吗？怎么还要摸骨？”

苍寒飞涨红了脸，极度不配合我。

我抬手在他背上拍了一掌：“站好！谁跟你说摸骨只是为了测龄的？呀！你居然还是个练剑的好苗子！”

我手下用力，打通了他的八脉。八脉通则百脉通，之后药浴也更容易吸收药效，修行起来也更快些。

苍寒飞闷哼一声，疼得头上直冒汗珠。

“干什么憋着？喊出来就没那么疼了！不信你试试？”

苍寒飞低下头不出声，我就直勾勾地盯着他，等他实在不自在了，才终于开口：“师父！”

“怎么样？没刚才那么疼了吧？”

他十分勉强地点了下头。

我抓起他的手，将我的灵力传输过去：“疼就喊出来！等灵力在你体内循环一个小周天，今天就可以休息了。”

苍寒飞哼哼唧唧，但总算不是死鸭子嘴倔了。

第二天，我带着剩下的溶玉去了拍卖行。前几天特意买了可以隔绝灵力的盒子，以后去挖这东西也好省点事，不然就小徒弟那样走几步就要摔一跤，然后再慢悠悠地去捡，那得浪费多少时间！

“大人，您来了，快请进！劳烦您稍等一会儿，我们东家很快就过来。”小厮将我领进门。

此行来拍卖主要是为了给小徒弟换一些强筋健骨的药草。他之前学的东西乱七八糟，还不如放弃过去重新开始。

不过他今年已经14岁了，起步略晚，但也不是完全没有办法补救。只要他听我的话，坚持药浴，很快就能追上同龄人了。

拍卖行的少东家看上去也就二十多岁，眼里却浸满了生意人的精明。

我取出装着溶玉的盒子，递到他跟前，说出了我要交换的东西。

他起初并不同意这门生意，还对我多番试探，想打听我的来路。我知道自己开的条件实际上并不算太过分，少东家这样做也不过是想看看我的态度。

既然如此，我当然不能露怯。直接抱着溶玉就要离开：“我不喜欢废话多说，你既然有难处，我换一家便是。那些药草也不是立马就要用，我只是嫌麻烦，并非自己采不到！”

果然见我要走，他立马就改变了主意。我把东西交给他，让他筹集全药草后直接送到家里。

当天晚上，我就吩咐苍寒飞熬了一大锅药水，让他自己先泡着，我去休息。一个时辰后再出来，打坐半个时辰，让灵气在经脉内走上几遭，多适应适应。

就这样，连续泡了大半个月的药浴，药剂也是循序渐进，苍寒飞的身体日渐健壮，我教他的修炼入门心法，他也已经融会贯通。

“从今日起，我便开始传授你剑术。等你什么时候把剑招吃透了，我再教你其他东西。”我折了根树枝，“仔细看好了，一会儿就照着我这个标准练习！”

苍寒飞抱着红芙，严肃认真，目不转睛地盯着我的手势和身法。等到他自己练习的时候，也能模仿个七七八八，我又替他纠正了一些细节，他一个人在院子里勤勤恳恳，一遍又一遍地演练。

【4】

当初说好的只租一个月，现在却是走不了了。

苍寒飞刚刚完成了我布置给他的每日挥剑三千次作业，如今身体变好，脸不红气不喘，只有额角的汗珠能证明他方才确实未曾偷懒。

“不如我们再多留一阵吧，我想多练练你教我的那些小法术，而且我的剑法还有很多不足。如果现在离开，路上恐怕就不能好好修行了。”

我捏了捏他的脸：“现在又不着急离开了？小孩子都像你这样善变吗？”

苍寒飞不高兴地拍开我的手：“我不是小孩子，也不善变。”

“好！你说什么就是什么！”

于是，我们又多租了一个月。苍寒飞脑子转的快，又肯吃苦，除了白日里我看着他练习，晚上也会悄悄爬起来自己一个人在院子里练剑。

被我无意发现后，他更加肆无忌惮了。每天不是练剑就是打坐，时间排得满满当当，休息严重不足。我实在看不下去，呵斥了他几句，又与他语重心长讲了一番道理，这孩子才懂得了劳逸结合的好处。

一月之后，他剑术小成，平时经常用到的几个小法术也已经练的炉火纯情，修为也达到了筑基，算是真正踏入了修仙一道。

“明日便要离开了，你不去找那几个当初把你推进净灵渊的小崽子报仇吗？”

我也是几次试探才摸清了苍寒飞落水的真相。故事实在普通，就是一个老头外出游历，路上捡了一个小鬼回家，家里的其他孙子孙女一起排挤新来的外人的故事。

老头家自己也是个小的修仙世家，家里人平时对净灵渊是又敬又畏，听说净灵渊能净化世间一切邪祟，那几个小孩子就想把苍寒飞丢进去净化。

因为在他们眼里，苍寒飞就是迷惑了爷爷的坏东西。于是他们就把人骗到净灵渊，趁其不备一脚把人踹下去了。

苍寒飞本来还期望着爷爷去找他，结果那日我们下山路过老头家的时候，他看到老头带着那几个小孩子高兴地在街上买糖葫芦，他就决定离开这里了。之后虽然没走成，但他也一直在躲着那家人。

我猜那老头当时带苍寒飞回家也是看中了他的根骨，只是小门小派到底资源匮乏，没什么好东西，就连家传的修炼心法也是漏洞百出的不入流的残次品，所以苍寒飞虽然练了一段时间，但几乎看不出成效。

老头估计也就没了当初的那份热忱，其实早就不想养他了，只是不好意思开口赶一个小孩子出去。

苍寒飞眼神闪烁，在我的凝视下坦白了事情真相：“我已经报过仇了。”

哟！小崽子什么时候背着我单独行动了？

“你别担心！我用了你教给我的剑法，把他们打得落花流水！一点伤也没受！爷爷也知道是他们把我推下净灵渊的事了。”

“那他怎么说？”

“他……他跪下来求我放过那几个孩子。”苍寒飞垂着头：“反正打也打了，气也出了，他毕竟对我有救命之恩，以后我们就算彻底两清了。”

他抬头看向夜空：“师父，我们的生死契会一直在吧？”

“当然！就算没了生死契，我也不会丢下你的。你可是我唯一的宝贝徒弟！晚上早点睡，不许偷偷熬夜了。”

我拍拍他的头，将他头顶翘起来的一缕头发按下去，“师父我也得去存灵力了！”

“快往上！往上！前面有棵树！要撞上了！上！”

“太高了！我都看不清下面的路了！我让你御剑！不是让你自由飞翔！”

“往左！拐弯！快快快！”

“苍寒飞，你怎么回事？我和你说过多少回了，提前用灵识探路，为什么你每次都不听，非要等快撞上了才开始转向？”我一手扶上离我最近的树，脑袋还晕晕乎乎的。

苍寒飞低垂着头乖乖听我训斥，一句话也不敢反驳。

片刻后，他从储物戒中取出一个竹筒，揭开盖子递到我嘴边：“师父，你消消气，先喝口水再骂。”

“一边去！”我推开他，“剑灵不需要喝水，留着你自己享用吧！”

“也不用着急赶路了。”我一挥手，将数个灵力小球抛出去：“你就在这里，给我把你的御剑术练明白。什么时候在规定时间内收集到全部的小球了，我们再离开这里。一旦你撞到树上，这些小球里的灵力就会消散。现在开始吧！”

“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