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我有买保险的习惯，但受益人填的一直都是我远在乡下的父母。

本以为我的死，最起码能让爸妈后半辈子过得轻松些，但直到我飘在上空，看着老公和婆婆兴高采烈的去保险公司咨询，捧着一张视若珍宝的支票出来的时候——

我才意识到，原来我意外保险单的受益人，不知道什么时候竟然被老公更换成了自己！

纠结了一阵，但我还是释然了。

身为一个恋爱脑，结婚三年，没能给老公留下一儿半女的是我的遗憾。

既然现在已经死了，给他留点钱也不错，只是希望林路能有些良心，养养我乡下的父母。

这是我死后的第五天。　　

我往下飘了飘，试图能离得他们近点。

我跟老公是典型的从校园到婚纱，是周边人艳羡的对象和情侣模范。

我俩从高中时期就开始谈恋爱，一直经过大学四年、七年之痒，直到工作稳定后，才顺理成章的求婚、订婚、领证、结婚。

一切流程按部就班，林路给足了我仪式感，不管是谈恋爱的日子，还是婚后生活，我们过得都很开心。

但不幸的是，婚后第三年——

也就是五天前，我在车轮下丧生了。

那天晚上，林路给我打电话，说他参加应酬喝多了，让我去接他。

我不会开车，只能骑着小电动晃晃悠悠的去酒店门口等他。

眼看他跟着一大帮子人，乌泱泱的穿过酒店大堂，马上就出来了，犄角旮旯里不知从哪儿冲出来一辆红色奥迪，顶着两颗巨大的远光灯，直直向我开来。

我被吓得脑子一片空白，站在原地动都不敢动。

当然，事故如期发生了，后果就是我当场车毁人亡，没等120来就停止了呼吸，倒在血泊中。

老公出来看到后，酒醒了大半，抱着我的尸体恸哭，周围人纷纷噤声、劝他。

我魂魄离体，本想最后摸摸他的脸，却发现我的手只能穿过他的身体，再也碰不到他了。

……

刚以一种恰好能听到他们谈话内容的距离悬在他们身边，就听到林路一反那日的哀伤，兴高采烈的说：「妈，你说这崔灿灿死了，还能留给咱们这么多钱，这怎么用？」　　　　

我那婆婆也笑得开心：「要我说啊，你正好用这钱当彩礼，把卓雯娶回来算了，省的给她筹钱……」　　

老公附和着点点头：「我也觉得是，人家等了我两年，我总不能辜负人家…」　　　　

我像石化了似的，身体僵在空中，好像一盆冷水从头上浇下来。

卓雯是谁？

他们竟然背地里勾搭了两年？而这一切，婆婆都默认了？

我气得浑身发抖，追上去狠狠朝林路背后踹了一脚。

可是没用，我是鬼体，依旧只能穿过他的身体。

林路忍不住放慢了脚步：「妈，你感受到一股冷风了吗？」

婆婆摇摇头：「想啥呢，你是被幸福冲昏了吧？」　　

林路和婆婆相视一笑，满眼都是放松。

没想到我嫁到他们家三年，他竟然婚内出轨就有两年之久！

如果不是我这次意外身亡，还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发现这件事！

林路，你他妈藏的真好啊！　　　　　　

更离谱的是，他妈，我婆婆，居然举双手赞成他出轨？

恶心的同时，我也不住反思着自己。

我究竟做了什么，让他们母子俩这样瞧不起，如果不喜欢的话离婚就可以了，为什么一直拖着我。

直到我死后，才准备给那个小三一个名分？

又为什么，在我死后，才让我知道事情的真相？

2　　

带着满腹的疑问和不甘心，我追着他们，回了家。

林路瘫在沙发上，手里攥着那张支票：「有钱了……我打了一辈子工，居然突然就有这么多钱了……」

婆婆也点点头：「是啊，还多亏了卓雯的计划…要不是她，咱们哪能这么顺理成章？」　　　　

林路昂着下巴：「那可不，也不看看是谁看上的女人……」　　　　

婆婆敲了他一下：「还说呢！崔灿灿不也是你挑的…妈当初就不同意，可你非要坚持……」　　　　　　

林路摸了摸下巴，悻悻的说：「谁让你不坚持一点…我怎么知道结婚以后我才碰到这辈子最喜欢的女人……」　　　　

婆婆笑骂他一声：「你呀」，转身进了厨房。

我呆呆地站在那里，像跌进了冰窖。

原来，我老公最爱的女人不是我，那十多年的时间算什么？又为什么要结婚呢？

况且我的死…居然跟那个小三有关？

我跟着林路转到卧室，看他拨通手机，跟对面的人柔声细语的说话。

「宝宝，我妈说了，让你明天就来我家住，没名没分的跟我这么久，委屈你了……」

「没关系，除了常用的别的都不用带，咱现买……」　　

「好好好，都听你的。」　

「我也爱你。」　　

「明天见。」

……

看着他甜言蜜语的嘴脸，曾几何时，那张嘴、那些话全是对我说的。

可现在，我只能眼睁睁看着他跟另一个女人亲亲我我。

更过分的是，可能明天之后，他们就要当我面这样了。

眼睛酸涩难忍，可眼底却是干干的，甚至能感受到到丝丝裂纹。

我怎么忘了，鬼是不会哭的。

我难过的根本不是林路变心，而是我眼瞎，没有早点看清他的面目。

3　　

我死后的第六天，连头七都没过，我亲爱的婆婆就怂恿老公把他养在外面的小三接到家里住。

而现在，这个光鲜亮丽的女人，正一把抱住我的老公，不，我的前夫。

我盯着这个女人的脸，总觉得，好像在哪儿见过似的。

「老公，我们终于能在一起了……」

林路将头埋进她脖颈处，紧紧抱着她：「是的，我们终于苦尽甘来了…」　　

苦尽甘来？

那跟我在一起住的那几年叫什么？

婆婆也在一旁附和着：「是啊，多亏你，才能把我儿子从水深火热里解救出来……」　　

我忍不住冷笑出声，鼻头酸酸的。

结婚三年，我自认为从来没有做对不起他们的事。

可这一个两个，话里话外形容的我跟恶魔似的。

造孽啊。

卓雯拍拍老公的背：「没关系，以后我们好好的过，我叶酸吃的差不多了，咱过段时间结婚了，就能生宝宝了呢……」　　

这些话像锤子一样，重重砸在我心上。

原来他们早就有要孩子的计划，而不是林路跟我说的——

「灿灿，不是我不…实在是我现在处于事业上升期，领导也准备提拔我，我现在不适合要孩子。」

我扯着嘴冷笑一声，我怎么会忘记呢？结婚一年后，我们就没有夫妻生活了，哪里会有要孩子的可能？

我看着他们一家三口其乐融融的场景，忍不住捏紧了拳头。

这两个女人，一个知三当三，破坏别人家庭，另一个助纣为虐，怂恿儿子出轨。

当然，还有那个渣男，更该死。

我可以接受你不爱我了，但是我不能接受你骗我。

既然如此，那就看看我们谁能笑到最后吧。

我在他们家里躲藏着，悄无声息。

从此以后，这里就是四个人在过日子了。

渣男、恶婆婆、小三，你们一个都逃不了，我们且走着瞧。

4　　

夜里，林路跟卓雯一阵翻云覆雨、宣泄完后，两人如胶似漆抱在一起。

卓雯打量着卧室，一脸餍足的说：「来了这么多次，总算以后能不担惊受怕的过夜了，第一次来的时候，谁能想到，以后这里就是我的家了呢……」

林路亲了她一口：「别说了，以前都是我不好，从今以后再也没人能把咱俩分开了。」　　　　　　

像是想到什么似的，林路突然说：「对了，你哥他……」　　

卓雯笑着说：「没关系，我们找了人，说是最多被判个两三年就出来了。」　　

林路松了口气：「那还好，真是谢谢我这大舅哥了，要不是他……」　　　　　　

卓雯假装闹脾气，掉了个个儿：「哼，你就谢他，那你不谢谢我？也不知道这招是谁想的呢！」　　　　

林路翻身附上她的身体，一室旖旎。

我嫌恶心，飘出来了。

听完那番话，我知道为什么见她的第一眼，会觉得卓雯熟悉了。

在死前的最后一刻，那辆红色奥迪离我的距离仅仅只有一个车头，而主驾驶坐的男人，长得跟卓雯有七分像，那就是她的哥哥吗？

看来，为了把我弄死，他们真是煞费苦心。

半个小时后，那间卧室摇荡的声音复归于平静，我看着熟睡的两人，开始酝酿复仇计划。

目光看向平躺着呼吸均匀的那个男人，那就…先从你开刀吧。

之所以会出现小三，只不过是因为男人纵容罢了。

他都舍得伤害你，更不用说别人了。

如果他真的爱你，会杜绝身边一切暧昧。

但很可惜，林路不是这样的人，不，他以后，或许都不会是人了。

突然耳边有了动静，我绷直了身体。

可转念一想，我现在已经是鬼了，难道还害怕被人发现？

目光探过去，我松了口气，是林路，他素来有起夜的习惯。

林路站在马桶前，窸窸窣窣了一阵，接着就对镜洗手了。

看着他的举动，我忍不住勾唇一笑。

活这么大，你妈没有告诉过你，晚上不要照镜子吗？

5　　

林路眯着眼，身上传来的疲累让他双腿发软。

强撑着睡衣，站在洗手池前洗手。

突然看到身后好像出现个白衣影子，瞌睡吓走了大半。

「谁！」他低声喝斥道。

我不做声，却仍时不时吹口气，让阵阵冷风抚过他的头皮。

肉眼可见，林路头皮发麻，头发甚至都开始隐隐竖立起来。

他往旁边躲了躲，喃喃自语：「今天是崔灿灿死的…第六天……」　　

林路迅速变了脸色，我明白，他是怕我头七能回来的时候，听到这些东西，忍不住想杀了他们。

他猜对了，我确实是这样想的，也是这样做的。

林路壮着胆子：「老婆，是你吗？不要担心，我一个人会好好的……」

我翻了个白眼，我之前是不知道所以才被你们蒙在鼓里，现在完全听明白了，我又不是傻B，你们几个都坐在我头上拉屎了，还骗我呢？

林路三两步跑回卧室，一上床就赶紧抱住另一侧的女人。

在月光下，感受到了女体的温度，他舒了舒心，正准备亲上去，却发现搂着的女人明明是卓雯的身体，但却是崔灿灿的脸！

那张脸上血肉模糊，下一秒，竟然张开了眼睛和嘴，从里面不断流出血泪来。

「老公，你还记得我吗？」

林路有种心脏骤停的感觉，他大力推开卓雯，尖叫着从床上滚了下去。

「啊！」

「啪」的一声，卓雯皱着眉打开了床头柜上的灯。

「大半夜不睡觉你干嘛呢？差点把我推下去……」

卓雯皱着眉，满脸不高兴。

林路揉了揉眼睛，这才看到哪里有什么崔灿灿的脸，卓雯披散着长发，探着身子趴在床上，一脸不悦的看着他，而她的身体，就在2米2的大床边缘上，差点被林路推下去。

林路强颜欢笑，扯出一个表情。

「没…我好像梦到崔灿灿了…看来都是梦，睡吧睡吧……」

卓雯嘀嘀咕咕着，嘴里骂着他什么，调转身子又睡着了，只不过，这次默默离他远了些。

我看着这场闹剧，低头看看自己的手。

原来，我的力量是制造幻境啊。

刚才林路看到的，都是我想让他看到的。

6

第二天，一家人坐在一起吃饭的时候，林路顶着两个大大的黑眼圈。

趁婆婆不在，卓雯在桌下踢踢林路的小腿。

「不是吧？昨天就来了一次，你就这么浓的黑眼圈？」

林路苦笑，没敢说话。

他哪里敢告诉卓雯，他只要一闭上眼睛，梦里就能见到崔灿灿满脸流血的对他说，为什么骗我。

折腾得他一晚上都没睡好觉。

林路草草吃过早饭，就去上班了。

我放弃留在家里的想法，跟上了他，我要眼睁睁看着，林路为自己的行为付出代价。

林路要疯了。

地铁站内，他抓着自己的头发，将头埋在双膝里，任凭别人对他投来上下打量的目光。

一路上，他不管干什么满脑子都是崔灿灿。

他有片刻的茫然，跟卓雯在一起，是遵从自己内心的决定，这决定到底是对还是错？

就这样，他浑浑噩噩的到了公司，在路上还差点被汽车撞到。

每个被他逼的急刹的司机都探出头来对他指指点点、骂骂咧咧的，可林路置若罔闻，那些司机也只能暗道一声，还是自己倒霉。

不知过去了多久，等林路回过神来，一上午的时间已经过去了。

中午休息时，他劝退了叫他一起去食堂的同事，一个人钻上楼顶天台，给朋友打了个电话。

「阿亮？你还记得你嫂子吗？」　　

「去你的，什么那个嫂子，崔灿灿，前些天…意外去世的那个……」　　

「跟那个没关系！我最近总觉得，她隐约跟着我，你说我应该怎么办……」　　

「这能有用吗…那我今天下班试试……」

打完这通电话，林路看起来放松了很多。

我暗道不好，这个阿亮我知道，那会结婚的时候见过一面。

听说他家里世代从道，对这些抓鬼什么的精通的很。

如果让他给林路支上招，那我岂不是还没开始就要结束了？

我摇着头，不行不行。　　

盯上林路的眼神也愈发阴鹭。

没办法，谁让你想这种方法，就只能加快你死亡的速度了呢……

林路在备忘录里洋洋洒洒记了一堆东西，转身准备下楼。

映入眼帘的确是一条白裙，白裙下没有脚，只有随风轻摆的裙摆。

活见鬼了！

他心下一惊，下意识抬头看过来，跟我的眼神撞个正着。

「啊！」林路大叫一声，连滚带爬的想跟我保持距离。

我冷冷道：「不用躲了。」

林路摇着头：「灿灿，你听我解释…你的死是个意外……」　　　　

我又往前走了两步：「哪有什么意外不意外的，人在做，天在看，你做了亏心事，才怕我晚上来找你。林路，你不觉得，你该还债了吗？」　　

我边说，边伸出双手往前飘。

他步步后退，试图躲我。

7

眼睁睁看着他滑到天台边缘，我讥笑着嘲讽：「别走了，再走就摔下去了，你忘了还有新进你家门的娇妻了吗？」　　　　

林路低头看了眼脚底下，自己距离掉下去还有一个脚掌的距离，如果不是我出言提醒，他可能还会倒退。

想到这里，他瞪圆了眼：「你提醒我！灿灿，你心里还是有我的是不是！可惜我们人鬼殊途，如果有下辈子，我们还在一起吧！」

死到临头了，这个男人居然还不知道我已经知道了事情的真相，此刻来不是为了叙旧，是索命的这个道理吗？

我笑了起来，只是笑意不及眼底，在他眼里却像同意了他的观点似的。

「扑通」一声，林路转眼给我跪下了。

我愣了一下，忍不住倒退了半步，认识这么多年，他一直是个大男子主义的人。

可没想到，在面临生死问题的时候，居然也会向我下跪……

我正盘算着应该如何应对，下一秒，林路的话才算在我的雷区疯狂踩踏。

他眼眶通红：「灿灿，是我对不起你，我们认识十多年了，走到今天这一步我也没想到……」　　

看他的样子，我心里也不好受。

紧接着，他重重的深呼吸，艰难道：「如果你今天非要杀了我，那就来吧，只是请你放过卓雯，她是无辜的……」

我气笑了，没想到，他是在为小三给我下跪。

我摇了摇头，没说话，仍然步步紧逼。

林路收了神色，迅速站起来往后撤。

我眼睁睁看着他一脚踩空，从36层的顶层上栽了下去。

在空中，甚至还不断挥舞着双手双脚。

我飘下去，立在那里，等着看他的惨状。

巨大的冲击力让他脑袋在与地面接触的一瞬间产生超强作用力，霎时间，脑袋像一颗大西瓜似的，在地上砸得四分五裂，脑浆迸裂。

林路倒在一片血泊中，飞溅起来的白色脑花好像还溅到了无辜的路人。

在一声声惊悚的尖叫声，林路彻底死了。

我站在他尸体旁，看着眼前的男人。

前一晚还跟小三恩恩爱爱，谁能想到，后一天，直接就血溅当场了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