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我和周啸婚后第二天。

婚前说什么都「好好好」慈眉善目的婆婆，直接变了个人。

「你既然进了我们周家，从今天开始就要守我们周家的规矩。」

新婚第一天，甚至没给我起床换衣服的机会，婆婆就搬着椅子坐在卧室门口给我们立规矩：

「第一，必须早睡晚起，早上五点半起床，晚上九点半睡觉。」

「第二，每天三餐必须定时定点，7:30，12:00，18:00，三餐必须全部在家吃。」

「第三，不准在家招待任何亲戚朋友。」

「第四，和长辈共处一室的时候，绝对不能玩手机。」

「第五，作为阿啸的妻子，你必须万事都以周啸为中心。」

「第六，……」

听着那一条比一条离谱的规矩。

要不是老公始终是一副见怪不怪的模样。

我差点儿都要以为自己是穿越了。　　

2.

「砰砰砰！」

「砰砰砰！」

夏天周六的清晨，天还没亮，卧室的门就被人拍得震天响。

我嘟囔一声，拉高身上的薄被盖在脑袋上，顺道推了把身旁的老公。

「你妈叫你起床…」

老公不情不愿睁开眼，不等他掀开被子，婆婆喊了起来。

「阿啸，绪言，你们起床了吗？阿啸，妈妈给你做了你最喜欢的瘦肉粥，还专门去买了你最爱吃的葱油饼，快点起来吃早饭啦！」

「一日之计在于晨，年轻人可千万不能养成睡懒觉的习惯，不然老了可是要因为这个遭罪的，赶紧起床了啊！」

「听到了吗？醒了吗？赶紧起床啦，人家国外早有研究表明，一个人每天如果睡太久，那可是有早死风险的，阿啸，你可不能让妈妈白发人送黑发人啊。」

婆婆的话一句接一句，完全不给人喘息的机会。

老公无奈爬起床，在婆婆的催促声中开了门。

「妈，我昨晚加班到凌晨，正好赶上今天是个周末，我就想好好睡个觉。」

婆婆对他的话置若罔闻，带着笑意的话一字不落钻进我耳朵。

「诶！这才对嘛！好孩子，赶快去吃早饭吧，妈妈可是排了半个多小时的队，才给你买到你最爱吃的葱油饼，还热乎着呢。」

我清晰地听到老公叹气的声音。

「妈，我说过很多遍了，我不喜欢吃葱油饼。」

这事儿我知道。

当初我刚和周啸确定关系，早上约着去吃早饭的时候，周啸只是闻到葱油饼的气味都会觉得反胃恶心。

准确来说，他应该是不喜欢一切带葱的食物。

可婆婆口口声声说她这个世界上，只有她才最关心周啸，却从来不把周啸的喜好放在心里。

「这孩子，又瞎说，葱油饼多好的东西啊，今天不吃完可不许下桌。」

门口陡然安静下来。

但我知道，最终妥协的只会是周啸。

3.

几天后，一个突如其来的人，彻底掀翻了我们目前还算平静的生活。

来的不是别人，正是周啸异父异母的亲妹妹，周倩。

「哥哥！」

刚大学毕业的漂亮小姑娘，热情洋溢的撒着娇扎进了周啸怀里。

即便知道她是不满一岁时就被婆婆捡回家，跟周啸一起长大的妹妹，看着眼前这一幕我心里还是不太舒服。

周啸显然也不习惯，他把周倩从身上撕下来，蹙眉道：「你怎么来了？」

周倩撅起嘴，委屈巴巴的样子，一双水汪汪的眼睛把周啸望住。

「人家想你了嘛！哥哥，你不欢迎我吗？」

「倩倩！」

不等周啸再说更多，闻声而来的婆婆一把推开他，亲热地把周倩拉进屋。

「好闺女，你可算来了，瞧瞧，这房子是不是不错？反正这儿屋子也多你往后就住下，咱们一家人也算是团聚了。」

我怔怔看着婆婆拉着周倩走遍每个屋子，一时间没能回过神来。

反应过来，就立刻看向了周啸。

周啸跟我对视一眼，眼神中带着安抚。

「妈，你叫周倩来的？」

婆婆笑眯眯地说：「对啊，你说你们小两口一天到晚忙着上班，我自己在家待着闷，打算让倩倩来陪着我。」

周啸皱了下眉，明显不高兴的样子。

他的视线在婆婆和周倩之间来回几下，最终定格在周倩身上。

「你也大学毕业了，还不找工作吗？」

「找什么工作啊！」

作为周倩的代言人，婆婆立刻不满道：「咱们倩倩又不是那花钱大手大脚的，你们这当哥哥嫂嫂的，还养不起她一个姑娘家？」

我：？？？

以前常听人提起扶弟魔，心里还觉得不屑。

万万没想到，小丑竟是我自己？

4.

「不可能。」

周啸黑着脸，断然拒绝婆婆的要求。

婆婆的脸当即拉了下来。

「怎么不可能？周啸，倩倩可是你亲妹妹，你小时候可亲口答应过我，会一直对倩倩好的，难不成你想学电视里那些人，娶了媳妇忘了娘？」

「你爸走得早，妈妈身边就剩你们兄妹两个亲人，你现在不同意倩倩住进来，那不就是朝妈妈心口捅刀子吗？」

「从小到大，妈妈做的什么不是为了你？你现在长大了、成家了、翅膀硬了，所以就也不把妈妈的话当回事了？阿啸，你怎么能这么狠心啊！」

「妈妈也是看你们辛苦，倩倩住过来也能帮你们做做饭干干家务，妈妈这么做可都是为了你好，你怎么能这么不识好歹？」

又来了又来了。

我抱着胳膊，心中一丝波澜也没有地看着婆婆跟周啸哭闹。

从我们结婚到现在，她已经闹了不知多少回。

偏还回回都打着「为了你好」的大旗，一举占据道德的制高点，让为人子的周啸无可奈何。

「行。」

眼见周啸不顶用，我只能亲自出马。

「妈您也是知道的，我们夫妻俩每个月光房贷车贷，还有水电煤气这些费用，林林总总算下来差不多也有一万二三，倩倩想住过来可以，我这个做嫂子的也不可能要她的房租。」

我刚说到这里，面前的母女俩都露出惊喜的神色，只是不等她们开口说话，我就继续说了下去。

「但是呢，倩倩总归也是成年人了，肯定不好意思在哥哥嫂嫂家白吃白住的，这样，」我噙着笑意看向周倩：「你每个月意思意思给我三千，就当你在我们家的水电煤气还有伙食费了。」

话音落下，满屋寂静。

周倩瞠目结舌看着我，像是第一次认识我这个嫂子。

5.

「林绪言！」

婆婆恶狠狠白我一眼，没好气道。

「这里有你说话的份？一个外人，少掺和我们的家务事。」

外人？

且不说我和周啸是夫妻，单说当初买房子的时候，我也出了一半首付，房本上还写着我大名。

我就拥有对着房子绝对的话语权。

反倒是她，自己来蹭住也就算了，毕竟是周啸的亲妈。

可她还要蹬鼻子上脸，领一个明显对周啸有所图的女人进门。

这我就忍不下去了。

「妈，」我皮笑肉不笑看着她：「不管我是不是外人，房子是我和周啸两个人共同出资购买的，无论从哪方面来说都属于我们夫妻共同财产，谁能住谁不能住，都必须经过我的同意。」

婆婆瞪大眼睛，难以置信看向周啸。

「阿啸，之前你明明跟妈妈说，这房子是你自己买的，你居然…你居然为了这个女人骗我？我可是你妈，是一手把你拉扯长大的亲妈！从小到大，我做什么不是为了你？你居然骗我！你怎么能骗我！」

她疯了似的，偏执地一遍遍质问着周啸。

我现在总算理解。

为什么当初买房子的时候，周啸不让我告诉婆婆这件事情。

婆婆声嘶力竭的叫喊，充斥在整间客厅。

就连刚刚还一脸看好戏的周倩转开了视线，一副不自在的模样。

周啸不动不说话，就那样面无表情看着婆婆，眼神中满是麻木，以及几分被隐藏起来的厌恶。

看着眼前的闹剧，我第一万次问自己。

我这个婆婆，到底是个什么品种的神经病？

6.

孜孜不倦质问了周啸整整半个小时。

婆婆总算停了下来。

但她也并没有安静太久，很快就又对着我颐指气使道：「你和阿啸结婚第一天我就说过规矩了，在这个家，要万事都以阿啸为中心，既然你做不到，那你和阿啸也就没必要再互相耽搁了，明天就收拾收拾去民政局把婚离了吧。」

我：？？？

exm？

老疯婆子，你在说什么屁话？

且不说这个婚我想不想离，就算我真过不下去要离婚了，那也必须是我自主自愿，而不是你能决定的。

「离婚？」

我轻笑一声，看向周啸。

「老公，你想离婚了？」

周啸当然立马脑袋摇得像拨浪鼓，当初是周啸对我一见钟情，风雨无阻追了我大半年我才点头跟他在一起，领结婚证前他就说过，他这辈子都不会主动跟我提离婚也不会做任何对不起我的事，否则就让他不得好死。

耸耸肩，我又看向婆婆，果不其然看到那老疯婆子一张气到铁青的老脸。

「阿啸，你结婚前妈妈就跟你说过，这女人就是个勾引人的狐狸精，你好好想想，跟她结婚前咱们一家三口过得多好？可你再看看现在？这个家都要被她折腾散了！简直就是家门不幸！」

婆婆咬牙切齿地盯住我，口中说出的话确实对着周啸。

「你当初怎么跟我说的？说等你结了婚，你们夫妻俩就会一起孝顺我，让我安享晚年，这就是你说的孝顺？我看她就是巴不得早早把我气死，好落得个清静自在！」

婆婆就是这样，但凡有什么不顺心的地方，张口闭口就是一个「死」字。

在此之前的二十七年。

她就是用这样屡试不爽的办法，一次次逼着周啸就范。

成功让周啸成为了她手中的提线木偶。

和我的婚姻。

正是周啸对她的第一次反抗。

「孩子他爸！你睁开眼看看啊！为了把儿子拉扯大，我这些年什么苦吃不了？什么罪不能受？可到头来，他居然就为了这么个狐狸精，就要把我逼死！孩子他爸！你倒是睁开眼看看啊！」

「我起早贪黑，吃糠咽菜！挣下的剩下的都给了他，要不是为了他，我早就两腿一蹬去找你了！他到底还有什么不满意的？结婚这么大的事不经过我同意也就算了！现在还要跟这个狐狸精一起欺负我！孩子他爸！我真是活不下去了啊！」

婆婆扑到摆放着公公依照的矮柜前，哭得悲痛欲绝。

周啸面无表情的脸上，因为婆婆的这一系列骚操作，出现了一丝裂缝。

我把他看住，心里清楚。

他又要向这个老疯子妥协了。

7.

「妈…」

周啸沙哑而疲惫的声音，在客厅幽幽响起。

哭喊中的婆婆停下，披头散发看向他，眼睛猩红。

随身一声重重的叹息。

周啸眼神麻木地看向她，说：「让倩倩住下吧，我同意了。」

瞧我说什么来着？

就这种气死人不偿命婚姻我都能坚持三个月。

我可真是个救苦救难的活菩萨。

「周啸。」

我看住周啸问他：「你想好了？要让周倩住进咱们家？」

周啸低下头避开我的视线，没有回答我的问题。

「什么你们！这里是我家！是我们周家！你就是个儿媳妇，你才是这个家的外人！」

婆婆紧抱公公的遗照，目露怨怼。

不远处的周倩一扫刚刚的不自在，得意洋洋看向了我。

行。

我讥诮一笑，他们还真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

「要住可以，」我直直望着周啸：「但是周啸，那从今天开始，我再不会负责你们一家三口的开销，无论是你、你蛮不讲理得寸进尺的妈，还是你没皮没脸自甘下贱的妹妹。」

「林绪言！你怎么敢、怎么敢……」

婆婆瞪住我，怒火中烧。

我当然没好气：「怎么？难道你们能干出蹬鼻子上脸给脸不要脸的事，我连说都不能说了？」

「绪言，你冷静点，我——」

周啸想向我解释些什么，但我已经懒得听他的长篇大论，直接打断他的话，指向身后原本属于我们两个卧室的方向。

「还有周啸，从今天开始，咱们分房睡，不管你是跟你妈睡，还是跟你这没有血缘关系的妹妹睡都没关系，反正到你妈和你妹妹从我家滚蛋之前，那个卧室，就是我一个人的了。」

话音刚落，周啸就倏地表情大变。

他大概也从没想过，我这次的翻脸会来得这么彻底。

但就像看不懂周啸脸色似的，婆婆继续语不惊人死不休。

「阿啸，妈妈早跟你说了，这个女人不是什么好东西，你看你们这才结婚多久她就要跟你分房睡了，谁知道以后还能干出什么丢人现眼的事儿，照妈妈看，你还是赶紧跟这个不省心的东西离婚，跟咱们倩倩结婚才是正理！」

8.

让周啸，跟周倩结婚。

这样精妙绝伦的主意，怕是除了婆婆，再没人能想得出来了。

他们两个以兄妹的身份生活了二十多年，即便没有血缘关系，让他们结婚这跟乱伦也没多大区别吧？

「妈！！！」

周啸大吼一声。

他双拳紧握，好像在忍耐着什么，吼完又红着眼睛看向我。

「绪言，你真要跟我分房睡吗？」

我镇定自若点点头：「你是了解我的，我向来说话算话。」

说完，我也不管他们一家三口什么反应，直接转身回了卧室。

即便关上了门。

我依旧能听到他们在客厅说话的声音。

「早说她不是个好东西，你非要跟她结婚！结婚三个月了肚子都没个动静，就敢跟你拿腔拿调，谁知道以后还能干出什么事！听妈妈的，这婚必须得离，我早跟倩倩说过，以后你要跟她结婚，正巧现在倩倩大学毕业了，你抓紧着点吧。」

「哥哥，其实我这些年一直喜欢你，我原本以为你和嫂子感情很好，还想着你能幸福就够了，可现在看……不是我要说嫂子坏话，但她可能真的不适合你……」

婆婆和周倩持续不停的叨逼叨。

我却始终没听到周啸开口。

直到十几分钟后，他的声音才响起。

「够了，别说了，我明天还要早起去上班，先去睡了。」

之后，就是一阵明显疲惫不已的脚步声。

「阿啸，周啸！」

婆婆喊道，听外面的动静，大约是追着周啸跑过去了。

爱怎么闹怎么闹吧。

与我无关。

9.　　

反正已经彻底翻脸。

我也就没再继续遵守那狗屁规矩。

转天一觉睡到7:30，爽歪歪。

谁料，刚出卧室门，我就迎面遇到了眼下两团乌青的周啸。

看来他昨晚睡得不是太好。

「绪言。」

他喊了我一声，欲言又止地望着我：「我们能聊聊吗？」

其实我还是喜欢他的，但这份喜欢，却不足以支撑我完全包容婆婆和周倩。

「对了，」我对他说：「昨天我刚把自己之前存的钱提现到我卡上了，之后那张卡要怎么处理，你看着办吧。」

刚结婚的时候，我和周啸一起办了张卡，我们每个月都会往那张卡上打一定数额的钱，当作这个家的备用金。

但事情发展到现在这个地步。

我不知道这个婚姻还能持续多长时间，自然要早做打算。

周啸眼睛猛地睁大：「绪言，你…你真要和我……」

后面的两个字，周啸没能说出口。

我笑了笑：「没到离婚那一步，但咱们以后还是明算账的好，既然你妈认为我是外人，那咱们还是别互相占便宜的好，还有，我昨天算了下我们现在每个月的各种支出，房贷没什么变动，但毕竟那辆车从买下到现在，我也只坐过一次，车贷我以后就不出了。」

随着我的话，周啸的脸色变得越来越难看。

「还有我昨天提过的水电煤气这些费用，这房子里现在一共四个人，这个费用均摊到每个人头上就是283.7，这个费用你到时候自己交也行，或者转账给我我一起交，放心，我会把账单发给你，不会占你们家便宜的。」

「绪言！」

周啸急促道：「我、我们是夫妻，我也从没把你当过外人，你何必…何必……」

说话间，他红了眼圈。

我心有不忍，但也没有因此让步半寸。

「周啸，我之前一直忍着，是因为我以为无论什么时候，你都会和我站在一起，可直到昨天我才发现，我错得有多离谱。」

拦下想要说些什么的他，我继续道：「周啸，我和你结婚是因为爱你，但你不能仗着我对你的爱，就纵容你妈妈一次一次得寸进尺，周啸，到现在为止，不和你离婚已经是我最大的让步，你不要欺人太甚。」

说完这些话，我推开想要凑过来的周啸，大步流星离开了。

餐桌旁，婆婆和周倩没事人一样喝着我买的牛奶，吃着我买的面包。

我看看她们，又看向随后赶到的周啸。

「牛奶一盒25.9，面包10.5一个，你回头转账给我。」

「什么牛奶要三十块钱？你想钱想疯了吧？」

婆婆大喊。

我冲她微微一笑，没有说话。

临出门前，我又回头对周啸说：「劝劝你妈和你妹妹，以后少碰我的东西，你知道，我买东西一向只选贵的，别回头水电费都交不起了。」

话落，我甩上家门。

把婆婆的怒骂和诅咒关在了门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