妈妈骂我藏钱,用细尖的竹条追着我往死了抽。
弟弟在旁边舔着用奶奶钱买的麦芽糖,拍手叫着:「打死她!打死她!」
我疼得眼泪直掉,问:
「为什么弟弟能上学,我不能?」
妈妈叉着腰,狠狠戳着我的鼻尖:
「你个赔钱货!你跟他能一样吗?」
后来弟弟作弊落榜,叔父带着一中的录取通知书来接我时。
爸妈傻眼了。
1.
我和弟弟是龙凤胎。
我叫夏时来,他叫夏运转。
我们出生那天,爸妈高兴地不得了。
我只比弟弟早出生了几秒钟,但从小就被教育:
「你是姐姐,必须照顾弟弟,让着弟弟,不能跟他抢。」
三岁那年,我和弟弟发烧,爸妈半夜抱着弟弟去医院,把我丢在家里。
他们说我捂一身汗就好,给我身上裹了厚厚的棉被,还用绳子捆着。
我温度退不下去,烧到惊厥,牙关咬紧,手脚僵直,口吐白沫。
还是奶奶发现,解开被子,脱掉衣服,用凉水给我降温。
我的一只耳朵,从那以后就听不见了。
乡亲们都说我烧傻了,是个弱智。
我才知道,爸妈高兴只是因为弟弟。
而我,是个可有可无的附属品。
2
六岁那年,弟弟上小学了。
我正在小河边费劲地洗全家人的衣服,听见旁边的小石桥上传来孩子们的笑声。
我抬头看去,弟弟在其中,背着新书包,蹦蹦跳跳。
他看到我,朝我扔了颗石子,大叫着:
「傻子!弱智!衣服洗干净点!」
其他小孩都哄堂大笑,也学着他捡了石头从桥上往我身上扔,比赛谁能扔准。
我躲避石子,一件衣服顺着河水飘走,我慌忙去追,没追上。
我抱着木盆回家,浑身湿透地跟妈妈道歉。
妈妈靠在床上休息,不由分说拉过我就打:
「败家子,丧门星!还丢什么了!」
我哭着躲闪:
「没有了,没有了。」
我不敢跟妈妈提想上学的事,妈妈看起来心情不好,打我的力气没平时大。
我也不敢问,她鼓鼓的肚子瘪了,生下的小妹妹去哪了?
后来我去茅厕,在坑里看到了一只小手,隐隐约约盖在一堆恶心的污垢里。
我吓得跑去找奶奶,浑身止不住的颤抖,尿也没憋住,尿了一裤子。
奶奶抹着泪替我换裤子,把我搂在怀里:
「女人命苦,这是天生的。」
「你要好好上学识字,有了本事就能挣钱,有了钱别人就不敢欺负你。」
3
奶奶是带着叔父从城里逃荒来到村里,改嫁给爷爷的。
叔父十多岁时离开山里,出去当了兵,一直在外打拼。
我对她的话似懂非懂,下定决心要跟弟弟一样读书。
我跑到村口,卖掉自己长长的头发,捏着钱跑到学校。
等上课结束,我冲过去,死死抱住那位年轻女老师的腿。
她留着齐肩短发,普通话很好听,眼神温柔而坚定。
我把手上的钱塞给她:
「老师,我想上学。」
她了解了我的情况,跟我到家里。
妈妈以为她是给弟弟做家访的,热情地给她倒水。
等她明白来意,整个脸都垮下来,我抿着唇看她。
她一把抢过女老师手里的钱,恶狠狠地扇了我一个巴掌:
「你个讨债鬼,敢自己卖头发?我三天不打你成精了!」
我被打的脑瓜子嗡嗡的,不知哪来的勇气,大吼道:
「这是我自己的钱,我自己挣的!」
妈妈气得咬牙切齿,过来要抓我:
「什么叫你自己的?你浑身上下都是我的!几根头发就想上学,做梦去吧!」
女老师身体瘦瘦小小的,在粗壮的妈妈面前看起来弱不禁风。
但她却把我护在身后,毫不畏惧:
「每个孩子都有学习知识的权力!你不能随意打骂。」
妈妈冷笑一声:
「我自己的孩子想打就打,我打了又怎么样了?」
「女孩子家上什么学,嫁了人就不是咱家人了,赔钱货!」
后来女老师跑去叫来了村支书,他也帮着劝我妈。
奶奶端出来一个铁盒子,里面装着零零碎碎的钱。
奶奶说:
「时来的学费,我来出。」
这两个女人,就像那个时代的光辉,照亮了我童年的路。
只是他们的光,没等到我上完小学,就断了。
4
小学五年级,女老师离开了村里。
叔父一路打拼越混越好,娶了媳妇生了闺女,进了县电信局,还分了房。
奶奶被接去县城享福了。
我很舍不得,但真心替奶奶高兴。
奶奶把我拉进她的房里,偷偷塞给我那个铁盒子:
「天底下有享不了的福,没有遭不了的罪,只要肯吃苦受罪,好日子就会来。」
我犹豫了很久,还是决定把钱藏起来,但被发现了。
妈妈抢走了奶奶留给我的钱,关着大门拿竹条抽了我一顿。
那竹条细细尖尖的,抽在肉上,生疼生疼的。
妈妈边打边骂:
「你个死弱智,还学会藏钱了?以后是不是还想偷我的钱?」
「我真是上辈子欠你的,生你的时候就遭罪,现在还想气死我!」
「现在那个多事的婊子走了,你别想再接着上学!」
弟弟在旁边舔着用奶奶钱买的麦芽糖,拍手叫着:
「打死她,打死她!」
我疼得眼泪控制不住的掉,却咬着牙,没有躲,直直盯着妈妈:
「那是奶奶留给我的钱!」
「为什么弟弟能上学,我不能?」
妈妈打的没力气了,气喘吁吁,叉着腰戳着我的鼻尖:
「你个赔钱货!讨债鬼!跟你弟弟比,你能跟他比吗?」
最后爸爸来劝,妈妈总算同意我读完小学。
然后就被强制辍学了。
5
妈妈到处跟人说,我是个弱智,上学也白费。
新来的老师是个大叔,上门劝了一次。
妈妈大喊大叫,说他耍流氓,拿扫帚赶了出去。
我牢牢记着奶奶说过的话:
「改变命运要靠自己。」
我开始学会观察和利用人。
我首先利用的,是弟弟。
弟弟不喜欢读书,不喜欢写作业,经常被老师骂。
我跟他说,以后他的作业我帮他做,条件是:
我去学校偷偷听课,他不能告发我,还要替我掩护。
邻居小妹帮我放牛,我趁着给弟弟送饭,每天在教室外蹭听。
老师知道了,也睁一眼闭一只眼,有时还给我开小灶。
第二个利用的,是堂姐。
此时的叔父,已经是县城电信局的副局长了。
尽管他跟我爸没有血缘关系,但每年还是会来给我爸拜年。
暑假的时候,他还会把堂姐带来玩,说来乡下体验生活。
当然,堂姐来体验的乡下生活,不是我的生活。
在她眼里,乡下是清新的泥土香,鲜嫩的桑葚野果,香喷喷的土鸡肉。
但我的生活,是干不完的农活,做不完的家务,一眼能看到尽头的命运。
堂姐来玩的日子,我把她哄的很开心。
我带她去林子里摘李子,去河里摸鱼、抓螃蟹,把最好吃的东西都留给她。
我在她面前多次提到我想读书,哭诉爸妈对我的态度。
堂姐比我高一届,在一中初中部的实验班,她读书比我多,叔父对她百依百顺。
她替我打抱不平,帮我在叔父面前说话。
因为她,叔父帮着劝过我爸妈好多次,但他们每次都以我是弱智为理由搪塞过去。
最后,我利用了爸妈。
我在爸妈面前一直扮演弱智,闷不做声,做事笨手笨脚,总是出错。
我不再跟他们提想上学的事,本本分分干农活,做家务。
弟弟成绩很差,我在他面前有意无意提到,叔父是大官,他就算考得不好,也可以帮他混进好学校。
弟弟跟爸妈说,爸妈决定为了弟弟去找叔父。
弟弟初三那年,爸妈带着我们去县城叔父家拜年,很多亲戚都在。
他们带着土鸡土鸭,还有最好的腊肉,一个劲地夸叔父有本事。
我帮奶奶做饭、搞卫生、招呼客人,奶奶一个劲夸我能干。
妈妈不以为然地说:
「这粗活谁都能干,哪像转转,以后要读书赚大钱的。」
饭桌上,妈妈拉下脸求叔父:
「你在城里当大官,能不能帮转转安排进一中呀?」
叔父很热心:
「都是自家兄弟,能帮我一定帮,但运转自己也要好好努力啊!」
又拉住一直忙上忙下的我:
「时来这丫头我挺喜欢的,机灵,有眼力见儿,可惜了...」
我怯生生地问:
「我能参加中考吗?」
妈妈斜着眼瞧我:
「你要能考上一中,母猪都能上树!」
我又问:
「那如果考上了,我能接着读高中吗?」
当着一堆亲戚朋友的面,妈妈抹不开面子,满口应道:
「行啊,只要你能考上。」
半年后的中考,弟弟作弊落榜,靠叔父关系混进了一所民办高中。
而我,考上了县城最好的重点高中,一中。
爸妈还想反悔,堂姐拉着叔父来了我家。
叔父发话:
「时来跟我回县城,住我家。高中学费我给她出。」
我抱着破包坐在叔父的小汽车上,看着熟悉的山路渐渐远去,毫无留恋。
我是个心机的坏女孩,利用了善良的叔父和天真的堂姐。
但我发誓,以后一定会报答他们的。
6
进叔父家要脱鞋。
我局促地连着袜子一起脱了。
袜子我专门洗过的,很干净,不臭。
但每只都破了两三个洞。大脚趾捅破后,我调转左右脚穿,然后另一边也破了。
我光着脚准备往里走。
叔母丢给我一双拖鞋,脸上没什么表情。
奶奶笑眯眯拉着我进她的房间:
「时来来了,家里更热闹咯。」
我心里暖暖的,又满满的负罪感。这个小小的安全屋,我本来不配来的。
奶奶房间很干净整洁,我想帮忙打扫都找不到活干。
叔母进来,把几双新袜子丢到床上:
「给小琳买的,她说不喜欢这几个颜色,你穿吧。」
7
很快开学了。
堂姐已经高二,在一中的理科实验班。
她是班长,也是学生会主席,参加各种活动,拿各种奖。
我经常能听到同学议论她、崇拜她,想跟她当朋友。
她是在爱和阳光下成长的苹果,红润鲜艳,洋溢着青春的美好。
而我是个从小被扎了钢针的烂苹果,畸形丑陋。
不过即使是烂苹果,也努力想要活下来,努力想离阳光更近一点。
堂姐初高中都是住校的,封闭式管理。
但我坚持选择了走读,因为住校还要单独花钱。
每天晚自习结束后,我回到叔父家,把家里全部拖干净。
早自习前我会做好叔父叔母奶奶的早餐再去学校。
叔父胃不好,叔母不爱甜的,奶奶牙不好。
我经常给他们煮粥,我煮的粥软硬刚好,换着花样搭配。
他们慢慢也习惯了,当着堂姐的面夸我懂事,让她向我学。
我小心翼翼地看着堂姐,生怕她不高兴。
但她只是大咧咧地搂着我,开着玩笑:
「那我就是不如时来勤劳嘛,我是个米虫,只负责吃!」
我好羡慕她由内而外的自信,不必追求别人的认可。
堂姐把她学过的课本、做过的笔记、考过的卷子都给我看。
她经常来我的教室找我,大方地跟她的朋友介绍我是她妹妹。
我不想丢她的脸,拼了命的学习。
慢慢的,我的成绩从班里的倒数十名变成了正数十名。
夏天的清晨,天总是亮的很早。
把早餐放在锅里温好,收拾好出门时,太阳刚刚从河对岸高楼的后面探出头。
一中在河对岸,我踩着轻快地步伐出门,在温度刚刚好的晨风里背单词背课文。
这样可以专注学习的日子,真美好。
直到有一天,我在校门口遇到了妈妈。
她还带来了一个肥腻的陌生男人。
8
看到妈妈,我下意识想往学校里跑,被她一把揪住。
她狠狠在我胳膊上掐了一把,把我拽到那个四十来岁,肥头大耳的男人面前。
妈妈谄笑着说:
「王老板,我没骗你吧。」
「我这闺女,是正儿八经的重点高中,文化人,脑瓜子聪明。」
妈妈的手又重重拍了下我的屁股:
「她还小,身体好着呢。好生养!」
男人脖子上挂着一串粗粗的金链子,两只小眼睛在我身体上下打量着,露出满意的表情:
「不错,挺好。」
我才知道,这男人是隔壁镇养猪场的老板。
妈妈把我卖了三十万的彩礼,她觉得赚大发了。
我像一只被挑中的肥猪,被他们架着往面包车上去。
我发了疯地大喊救命。
陆陆续续有同学经过,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对我指指点点。
门口的保安也过来,他看我穿着校服,问我什么情况。
妈妈一边死死拉着我,一边冲保安陪笑:
「我是她妈,臭丫头不听话,没事没事。」
我拼命挣扎,扯着嗓子喊:
「她不是我妈,我不认识她!」
妈妈啪地甩了我一个耳光,狠狠骂:
「你个没良心的,在城里享了几天福,就忘了我的生养恩了?」
保安很犹豫,不知道该不该拉。
就这么连拉带拽,我被粗鲁地塞进了那个带着腥臭味的面包车里。
王老板把我死死摁在后座,粗肥的手掌在我身上摸来摸去。
可面包车刚开出几米,就听见一声尖锐的刹车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