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糖

2024-07-02 15:53997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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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娘亲商贾女出身,辛苦供爹爹科考成为当朝探花郎,官至从四品少卿。

爹爹却嫌弃娘亲出身低贱,阻碍了他的升迁路,动辄打骂,最终娘亲不堪忍受一根白绫离我而去。

而我是个生的貌美但腿脚不好的瘫子,被爹爹许配给礼部侍郎旁支的一个傻子,换了少卿到寺正的升迁令,成亲不过半载,就被凌辱而亡。

再睁眼,我居然站起来了,但是铜镜里映出的竟是爹爹卫修远的脸。

而爹爹,成了卧病在床的病娇娥。

1

听到闺床上的“卫听兰”在尖叫,我意识到我重生了,还与爹爹互换了身体。

爹爹挣扎着从床上坐起“听兰,快,快去撤掉你和礼部侍郎旁支的亲事。”

我粗糙的大手抚摸着爹爹的脑袋,皮笑肉不笑道“亲事当然要取消,毕竟我也不舍得自己的身体被那傻子再度糟蹋。”

可这已是明崇十三年,娘亲已去世七年。

我恨啊,既已给我机会,为何不让我救下娘亲。

可好在,我终于有机会为娘亲正名,救下万万名与娘亲一样的女子。

细算时间,正是大理寺寺正告老还乡的时间,下任寺正将从两位少卿卫修远与关正阳中产生,也正是我被爹爹许配出去的时间。

关正阳乃吏部侍郎之子,胸无点墨却有个好出身,还娶了尚书之女为妻,爹爹对娘亲暴虐少不了他的添油加醋和推波助澜。

这一世你们一个都跑不了,我要你们这辈子都向娘亲忏悔。

盘算完前生今世,我祭出了娘亲留给我最后的棋子。

关正阳关少卿家中突然收到一封密信,信中道卫修远家中地窖藏了二十万两贪墨的雪花纹银。

可谁人不知卫少卿两袖清风一生节俭,堂堂从四品,丧妻后始终未娶,独自抚养瘫子女儿,家里所有的丫鬟仆从不过一只手之数,一双靴子穿到绣线开裂,一件长衫洗到发白。

关正阳派人踩点后,发现那二十万两雪花银,就好端端的出现在卫府的小花园西南角的地窖里,一面砖墙撬开,触目惊心的白。

于是关正阳实名奏本圣上,告发卫修远贪墨。

天子震怒,又惜卫少卿名声在外,命卫少卿七日之内自证清白,如无法拿出证据,将按贪墨罪论处。

2

圣旨下来后,爹爹每日在闺床急的摔枕头,而我一连三日毫无动作,只是每日跪在祠堂里拜祭母亲,絮絮叨的同母亲讲话。

祠堂牌位上只书了“卫修远之妻宁氏”,娘亲是地位低下的商户女,在这朝代商户女嫁人后是不配拥有姓名的,除非有了诰命在身。

第四日,我捏了捏几乎跪到失去感觉得双膝,踉踉跄跄的从祠堂正中的蒲草垫上爬起。

卫府上下风言风语,向来尊崇士农工商的卫少卿竟然跪下拜祭商户女出身的夫人。

话传到爹爹耳朵里,他躺在床上大发雷霆,只是清水官的女儿床上又有多少东西可扔的呢。

几本书,一个枕头,一床被褥。

我不闪不躲,等他将能砸的东西砸尽。

“卫听兰,你如果再不行动,关正阳那厮定会落井下石,届时整个卫府都要被你葬送。”

我玩味冷笑看着床上依然无法行动的爹爹,凑近问“少卿大人到底是生气女儿行动慢了,还是生气我用你卫少卿的身体在祠堂下跪?”

似是被扯破遮羞布,爹爹沉默半响声音软下来道,“你怎能用我的躯体向你娘下跪。”

“为何不能?”我直直的挺着腰杆。

“你娘可是,可是...”父亲终是没将嘴边的话讲出口。

“娘亲可是低贱的商户女对吧。”

我阴沉着一张脸退出房间后吩咐下人,小姐扔下床的东西往后都不必再放上去,她既不怕着凉愿意在空荡荡的硬木板睡觉,就如她的意。

3

派出去打探消息的小厮来回禀,关正阳正在城中的天香楼大肆宴请同僚。

我在天香楼的包厢一侧点了一壶茶水,听关正阳与那群狐朋狗友推杯换盏。

有人向关正阳高声道喜,再有三日关少卿就要成关寺正了,恭维的声音四起,大家纷纷向关少卿举杯道喜,一时间房间里碰杯的声音络绎不绝。

手里的茶杯几乎要被我捏碎,寺正?要看我答不答应。

低声吩咐小厮后,我先关正阳一行人离开天香楼。

小厮办事很是麻利,我头戴白巾走在街上时,就听到不知哪里跑出来的乞儿在边跑边唱。

“老寺正,去还乡”

“俩少卿,斗争忙”

“商贾女,最低贱”

“尚书府,好乘凉”

“谁升官,勿须讲”

显然后脚出来的关正阳也听到了,我从未见过关正阳,但是从这一群人的神情中,一眼就可认出神情变化最剧烈的那个。

我认出关正阳的时候,关正阳也看到了人群中面如黑炭的我。

他慌乱的驱散乞儿,正欲向我解释,我却突然在人群中放大声音高声呼喊“商贾女又如何,关正阳你污蔑我贪墨尚且不论,怎可教唆乞儿辱我亡妻。”

我尽力将声音放到最大,双手抱拳作揖状举过头顶,吸引来一众围观的百姓。

“当今天子治国有方,各行业一视同仁,你我有衣可穿,有酒可喝,你瞧你那一身绫罗,哪一件能离开商贾。士农工商各司其职,何来贵贱之说,你这样诋毁我亡妻,可敢与我金銮殿上与天子对峙一番!”

我的发言赢得了周围百姓的一众喝彩和掌声,尤其是周围摆摊的小商小贩掌声最为热烈,他们已被压制看低了太久。

关正阳的脸色一阵红一阵白,指着我一阵失语,“你,你...”

我当然知道他是惊讶的失语,爹爹一向也看不起商贾他是知道的,只是如今在卫少卿躯体里的灵魂,已经是我。

4

我学着关正阳的之前的告御状,头上的白巾不摘,径直走向乾清门。

众人知我是去告御状,皆三五成群的随在我身后。

当今天子为了使下情上达,在入宫的大门乾清门两侧,设置了两面巨大的铜铸蒙牛皮的“仲冤匦”。

敲响那“仲冤匦”,我跪在乾清门竭力高呼“圣上英明,关少卿辱我亡妻,请圣上裁决。”

被皇上请去金銮殿时,我先发制人,扑通跪地。

“臣恳求圣上裁决!谁人不知当今圣上英明睿智以仁治天下,士农工商一视同仁,可关正阳居然当众宣扬商贾贱籍,教唆乞儿辱我亡妻。”

讲到情浓时,我隔着宽大的袖子用力拧了一把腰上的软肉,眼泪哗的一下夺眶而出。

“今日是亡妻忌日,臣妻虽是商贾之女,可也是臣明媒正娶的正妻,臣恳请圣上裁决!”我郑重的再次重申。

关正阳此时也是匍匐在地瑟瑟发抖高声喊冤,“臣冤枉!卫少卿信口雌黄,臣从不曾教唆乞儿诋毁他的妻子。”

皇帝坐在高位面色阴晴不定的盯着我俩,迟迟未语。

我为皇帝戴的一摞高帽并未换得他半句认可,也是,天家人岂是那么好糊弄的。

直到被派出去打听前因后果的小太监脚步匆匆来到皇帝面前耳语几句,皇帝才冷冷出声。

“朕命你们二人为少卿是让你们替朕排忧解难的,不是让你们在这里过家家的,哭哭闹闹成何体统。”

“如朕未记错,卫少卿此时应当在查后院的二十万两来路不明之财,怎么有心思在这里哭哭啼啼。”

我再次拧了自己两把,泪涕更盛。

“无妄之灾臣定当查明,可今日是亡妻忌日,臣去天香楼买亡妻最爱吃的糕点做祭祀用品,便听到关少卿口出妄言辱我亡妻。”

此事说大也大,说小也小,被派去查证的小太监自然也禀告了皇帝来龙去脉,事情为真,但我添油加醋了。

本就没想瞒过皇帝的眼睛,毕竟这皇城之内,皆是皇帝的眼线。

可那围在乾清门外的贩夫走卒们需要一个交待。

最终皇帝还是选择高高举起轻轻放下,应允了追封娘亲为四品诰命夫人,关正阳并无实错,便不痛不痒的罚俸了三个月。

轻,太轻了。

5

我将诰命圣旨带回时,爹爹气的从床上坐起。

我将祠堂上牌位从“卫修远之妻宁氏”换成了三个工整的大字“宁如雪”时,爹爹气的砸了送到床边的小米粥。

我摩挲着娘亲牌位上的名字,对不起娘亲,入土十年,才让你拥有了姓名。

女子首先要是她自己,然后才是谁的妻子,谁的娘亲。

下人禀报我说听兰小姐连着三次砸坏了送去的吃食,我命下人三天之内不许送任何吃食进听兰院,等小姐脾气稳定了再说。

安顿好娘亲的牌位,我唤来今日办事的小厮,今日之事办的甚好,如不是他如此之快的教乞儿传唱歌谣,砸痛关正阳怕还是需要点时间。

赏罚分明,才是驭人之道。

只是那小厮在接连谢恩后却面露疑惑,“爷,我确是去那乞儿群里叮嘱了此事,但并未传唱歌谣。”

“哦?”我的好奇心顿起,“那你是叮嘱了谁?”

这乞儿群里莫非还有什么隐藏的有才之人?

“是一个落魄书生,乞儿们唤他跛秀才,听闻是曾读过几年书,家道中落后就乞讨为生了。”

我一边吩咐小厮去打探跛秀才更多细节,一边在心里暗暗记下此事,待我空闲些,应当去会一会那跛秀才。

6

第六日,我再进听兰院。

瞧见爹爹在床上被饿的有气进没气出,我自己身子骨弱我是知道的,尽管这躯体里已经是爹爹的灵魂,我还是不忍自己的身子就这样被葬送。

毕竟,我还要爹爹亲眼看着。

看着他深信的伦理纲常如何瓦解。

于是吩咐下人为小姐喂下一碗热鸡汤,一碟牛乳糕。

等到爹爹终于有了点力气坐起来,我又吩咐下人将裱好的诰命圣旨挂在爹爹闺床帐顶,确保爹爹每天一睁眼,就能看到娘亲的四品诰命封旨。

那可是正四品,算起来要比爹爹这个少卿还要高半级。

看着爹爹气的两眼翻白,我终于露出了一丝欣慰的笑。为官十几载没能请到的诰命,被自己女儿几日之内请到了,到底是爹爹无能,还是他打心底里觉得娘亲一介商贾女不配呢。

我不得而知,也不想知晓了,这应有的一切,我会亲手拿回来。

打探跛秀才的小厮此时来回禀,那跛子秀才常年躺在城东的乞儿群里。

我来到城东时,看到一个衣衫褴褛的中年男子,头发蓬乱如鸡窝,一只脚上套着一个不合脚的肥大鞋子,翘着二郎腿啃半只鸡腿。

见到我来,跛秀才扭了扭屁股,转了圈背对我继续啃他的鸡腿。

我拿出一串铜钱递到他面前问“那日乞儿的歌谣是你教的么?”

跛秀才继续啃鸡腿,我急了,夺过他的鸡腿塞到自己嘴里,也不管脏不脏,径直啃了个干净。

跛秀才终于停下来怔怔的看我,好半天,蹦出六个字“你不是卫修远”。

我回他,“一换一,你讲你的秘密,我告诉你我的。”

7

原来那跛秀才也曾是一户殷实富商家的小公子,自幼便熟读四书五经,十岁便可信手成诗出口成章。

富商不想再屈居社会阶级的最底层,也不想浪费小公子的天赋,一家人便生出了科考从仕的心思。

他们先是投奔了京城的开办农庄的远房表亲,又变卖家产为儿子脱离了商贾籍。

等到三年一度的科考,小公子一举拿下乡试解元,全家人喜极而泣。春闱会试正常参加,那小公子信心满满说前十名没问题,可放榜当天,那上榜的三百名贡士,无一人是他。

小公子日日借酒浇愁,在一家酒楼喝酒时,听到隔壁包厢传出讨论当年会试殿试的声音。有人恭贺一位唤做小关爷的人,说小关爷文章锦绣,一举拿下殿试第十名,还当场引鉴了几句文章高声念出,才华横溢引得众人喝彩。

这厢小公子怒目圆睁,那狗屁的小关爷所谓的锦绣文章,明明就是他会试被刷下的答卷。怪不得,怪不得会试被刷下,原来是文章被拿走冠了他人名字,还拿了殿试第十。

小公子直接冲出包厢去######到隔壁理论,反而被打瘸了一条腿,对方人多势众,且以权势威胁,告知已经查明了小公子原先属于商贾籍,本就没资格参考科举。

小公子不服气,整理了那小关爷舞弊的证据,一纸诉状告到衙门。

但是没等来冤屈洗清,而是等来了一群黑衣人夜晚上门,一家几十口,无一生还。小公子因腿被打瘸外出求医才逃过一劫,

从此,小公子一蹶不振,拖着瘸了的一条腿混入了乞儿群里,再也不提科考之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