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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糖

2024-07-02 16:12851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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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那日我的夫君在围场被袭。

我以身为他挡了致命毒箭。

苏醒时却发现他搂着怀孕的侧妃宽声安慰。

全然不顾一旁生死一线的我。

⒈.

陈既明眼中没有我这个正妃。

心里更是没有。

我一直都很清楚这一点。

只是看着他在我的病榻前搂着柳侧妃嘘寒问暖时,我还是狼狈的别开了眼。

“殿下,王妃娘娘醒了,您快瞧瞧吧。”

满面羞怯的柳含音瞧见我醒了,连忙挣脱了他的怀抱。

我的夫君放开拥着她的手,扭头看向我的语气无波无澜:“辛苦你了,虞笑。”

“此次刺杀是沙陀国所为。目的是暗害王储,损我朝根基。”

“父皇已命你父兄即日出征,不破国,不还朝。”

我却只听见了他的关切之言,努力摇摇头。

不辛苦的。

能得他一句关心,受伤也算值得。

只是听懂了他的言下之意后,我迟钝的抬起头,有些发懵:“……王储?殿下您……”

“父皇已于昨日下召令,三个月后,祭天地,拜宗庙,立我为太子。”

柳侧妃摸了摸自己略微鼓起的肚皮,满面笑意的接过话茬:“这孩子真是个福胎,能做殿下入住东宫后的第一胎贵子。殿下您说是也不是?”

既明微微点点头,面含微笑看了看她的肚子。

这是我的夫君。

我是他明媒正娶,写上宗室玉碟的正妻。

可如今,他们俩才像是一家人。

要怪……只能怪我与他没有孩子。

我正神色黯然,既明却突然朝我开口。

“宽心养伤。”

“太子妃也好,皇后也罢。我都属意于你。”

柳侧妃扬起的嘴角僵了僵,但仍强撑着笑意:“这也晌午了,想必殿下定是困倦,不如到妾的营帐中休息片刻罢。”

“也好。”

他二人携手而去,我却咬着下唇,将他那句话反反复复的想。

属意于我?

那么,是否我在他的心里也算是留下了点点痕迹?

胸口涌动起雀跃,我吩咐着陪嫁丫鬟宜儿将我立刻扶起来。

肩膀上的伤口被牵动,剧痛难当。

宜儿忍不住开了口:“小姐,您刚刚苏醒,哪怕您想给老爷和少爷写家书,也得缓缓再下床啊!”

我没有应声,终于慢吞吞的挪到了书案旁,艰难的打开了一本卷边的札记。

小心翼翼的打开,里面记录了既明每天与我说的话。

最长不过一句话,最短只有一个音节。

我都详详细细的记了下来。

我提笔,想要照常记录今提他说过的话,宜儿却一副实在看不下去的模样,夺过了我的笔。

“小姐,姑爷他不疼惜你,更不感念你的付出。您何必……”

“你给我就是,这样的话莫再说了。”

我在宜儿的无奈眼神里,捂住喉咙咳嗽两声,胸腔里阵阵压抑。

我知道自己嫁了怎样一个人。

他是块石头,是块冰。

童年多舛,身世变故,他才到了如今这个地步。

既然我心甘情愿地将冰握在掌中不松手,就坚信总有一天我能捂化它。

谁来劝我,都不行。

既明入主东宫那天,我应他所言,成了太子妃。

紧接着,柳含音为他诞下了个男胎。

这亦是陛下的皇长孙。

陛下高兴极了,即便缠绵病榻,也要亲自将孩子抱到手中逗弄一番。

他一边对着孩子满脸慈爱,一边来拉我夫君的手。

“瞧啊,既明。他跟袅袅长得多像?”

夫君藏在背后的一只手紧紧捏着,面上却全无显露,反而带着笑附和着:“是啊,父皇,这孩子确是与我母亲长得很像呢。”

可等到回了东宫,他转脸就砸碎了一整套最是心爱的汝窑盏。

地上满是碎片,我动也不敢动,瞧着他的阴郁的神色:“父皇真是可笑,爱了一个又一个,念着一个又一个。可到头来,爱他的,他爱的,全都是他杀的。”

“……”

我沉默着,只是静静坐在他身侧,将手附在他的手掌上安慰他。

他突然侧头看我,眼睛里有我看不懂的复杂情绪。

最终拂袖离去,去了柳侧妃处歇息。

我望着他的背影,长长叹一口气。

我心疼这个男人,所以不想开口向他索取什么,只求他安乐。

我听母亲说过的。

我的夫君幼时艰难。

他为赵贵妃所生,却又先后被钱贵妃、苏皇后抚养。

后来钱氏畏罪自尽,赵贵妃亦自焚于长明宫。

苏皇后前些年母族式微,落了罪,死得凄惨。

赵贵妃又被追封为后。

母亲说,这宫里,从来没有真正的赢家。

争来争去,帝王之爱都是虚无缥缈的。

她告诉我这些,是为了让我离皇家、离既明远远的。

可我还是我铁了心的要嫁给那个只与我有一面之缘的皇长子殿下。

向来疼我如掌珠的爹爹劝我别嫁。

向来对我有求必应的兄长劝我别嫁。

整个护国将军府的人都劝我另觅佳婿。

可我还是要嫁。

我要做陈既明的正妻,我要追随我的心。

“你为什么要嫁给我?”

新婚之夜,我心心念念的郎君替我挑开盖头后,如是问我。

我含羞带怯,勇敢的吐露自己的心意。

去年的御园诗会,是我第一次瞧见他。

别的皇子忙着结交世家子弟、觥筹交错。

只有他,在姹紫千红的热闹里,独自离群愁索。

宫女们说,这次宴会赶上了钱贵妃的冥寿,皇长子殿下这是在伤心。

我偷偷凑近了看,只觉得,倚在廊下的他气质卓然,远远望去俊朗如仙人一般。

只一眼,我便想将自己交托。

先皇去的突然。

九声丧钟响彻京都,我的夫君即位为帝。

我头戴东珠后冠,站在他身侧成了天下最尊贵的女人。

王府里的女人很多,既明按照家世给他们一一排了合适的位分。

只有一个人除外。

柳含音。

虽是舞姬出身,但在王府时就独占恩宠。

加上她诞下了既明的第一个皇子,故而封了柳贵妃。

在我一人之下而已。

她被立为贵妃那日清晨,早早的就来皇后殿向我请安。

三叩九拜,一丝不苟。

“皇后娘娘千岁万安。”

“起来罢。”

她行礼时规规矩矩的,一点错漏都挑不出。

其他宫妃们都在诧异我为何不折辱她一番,立下威信。

是啊。

她夺走我夫君的目光,如今又是我最大的威胁。

论理我该嫉恨她才对。

可偏偏我感受不到她对陛下有爱。

若是情敌,彼此间的嗅觉会分外敏锐。

当我对上她澄澈清明的双眼时,我就知道她心中没有陛下。

所以,我不曾为难她。

帝后新立,照祖宗规矩,要共宿一旬。

这十天他日日来伴我。

让我生出了些天长地久的错觉。

这日,他一身明黄色的寝衣,靠在床头看书。

床头的夜明珠散发出柔和的光芒,我小心翼翼的靠近他。

他皱皱眉头看着我:“怎么了?”

我长呼一口气,从隔间里端出一碗长寿面来。

“夫君,今天是你的生辰,我……”

祝福的话还没说出口,他就面露嫌恶,一下子就掀翻了我的托盘。

滚烫的面汤浇在我手上,燎起一个又一个的血泡。

原先就被炉子烫肿了的双手雪上加霜。

“臣妾做错什么了,陛下?”

被他一把推倒在地的我狼狈抬头,不解极了。

“谁叫你准备这些的?!”

我害怕得抖抖身子,回答的断断续续:“是…是听打小照顾您的嬷嬷说的,今日是陛下您的生辰,我只是想让你高兴……”

“哪个嬷嬷?”

他暴怒着打断我。

“是…钱嬷嬷……”

“来人呐,去西四所,把钱嬷嬷那个长舌妇给朕缝了嘴巴,丢出宫去!”

门外随时候命的御前大太监宝公公连忙应声走远了。

而既明胸膛剧烈起伏,俯身擒住我的下巴:“虞笑,做好一个皇后该做的事情!把你的关心和小心思通通收回去,朕不需要!”

我被禁足一月,后宫之权被移交给了柳贵妃。

宫中人人都在看我笑话,却没人敢苛待我。

因为我父兄为国征战,虞家是敕封的镇国柱石。

宫门被紧闭着,期间只打开过一次。

我在看见是柳贵妃而不是陛下时,失望的垂下眼睫。

“皇后娘娘,我出身教坊司,身体和脸蛋是吃饭的本钱。您若信我,这药一日三次按时涂抹,不会留下一丁半点疤痕。”

她递给我一盒带着清香的膏药。

“多谢。这样陛下就不会嫌我留下疤痕,难以入眼了!”

我真的很喜欢这件礼物,急急的就想要拆了绷带涂抹。

她阻止了我的动作,一边替我拆,一边问我:“娘娘,您是为什么惹了陛下不快?”

“我想给陛下过生辰……”无人可以倾诉,我向她说出了我的真实想法,“我知道陛下不喜生母,从不过诞辰。可我总想着……”

“您想成为陛下心中最特别的那一个,所以兵行险着。”

柳含音抿唇一笑,看破了我心中所想。

我叹了一口气,认了下来:“是的,我喜欢陛下,喜欢到不知如何是好。”

冰凉的膏药落在这些日子总是刺痛的伤口上,灼烧感渐渐被抚平。

柳贵妃一边替我化开膏体,一边不疾不徐的问我:“皇后娘娘,对您来说,陛下是个值得去爱的人么?”

“我……”我张了张口,还没说完,便被她接着打断。

“陛下他不值得。”

“陛下幼年情感缺失,自私多疑,敏感无情,他不值得。”

她定定的望着我,用一种近乎怜悯的眼神望着我,又肯定的重复了一遍。

“自古君王多薄幸。娘娘,您求权就好,不要求帝王之情。更别奢求帝王长情。”

我执拗摇头:“不,我嫁给他,就是为了捂热他。我知他心如寒冰,我愿意飞蛾扑火。”

胳膊一阵剧烈痛意,是柳贵妃掐住了我的伤处。

“您扑过火了,已经被灼伤了不是么?”

我额头冷汗涔涔,却仍旧坚定着内心的想法:“我不在意。只要能去到他心里,走多远路,吃多少苦,我都没关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