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叶是伽蓝山的第一杀手,他和他的秋水刀闻名整个江湖,没有人不怕秋叶,没有人不恨秋叶。
第一次见他时,他是玉冠锦衣的倾雨楼妓子。
第二次见他时,他是来享乐的恩客,搂着花魁品酒,看着我笑道:「再看,眼珠子就要掉出来了。」
第三次见他时,他在雨夜里刺杀失败被数十人追杀,浑身是血倒在我的脚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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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次跟秋叶见面的时候他还不叫秋叶,他叫楼叶,是倾雨楼的妓子,声名远扬,多少人愿为见他一面一掷千金,我捡了个便宜,我不仅见着他了还跟他说了话。
七岁那年我爹要把我卖进倾雨楼,鸨母说我底子不错,养些年可以挂牌,被刚要出门的秋叶拦下。
「这丫头我瞧着不错,给我当侍女吧。」那一天的秋叶锦衣华服,头戴玉冠,眼尾一颗泪痣点缀仿佛要迷惑众生。
秋叶把我要下后带我到没人的地方,给了我一支仙鹤衔云的簪子,遣我离开:「倾雨楼是个吃人的地方,我今日救你一回,你大胆逃,但逃到哪算你的造化。」
自那以后我再也没见过秋叶。
十三岁那年我开始下山,在江湖开始有我的恶名之时,我接到了一个刺杀任务,再次来到了倾雨楼。
我伪装成了倾雨楼的丫鬟,在给客人上酒水时看见了坐在主位上搂着花魁的阔公子哥,没了风尘气息,唯一不变的是眼角的泪痣依旧迷惑众生。
我站在角落,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他的脸看。
秋叶似是不在意,搂着花魁,大手一下又一下地抚摸着花魁的腰。
曾经的妓子在六年后摇身一变变成了恩客。
我本该没有乱七八糟的情愫,却还是忍不住双眼干涩,不知道是因为再次见到他的欣喜还是因为看到他逃离魔窟的而感到开心。
秋叶摇着玉骨扇,忽的双眼从挚友身上转到我的身上,跟我对上视线后微微勾唇:「再看,眼珠子就要掉出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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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忙低下头,一副谨小慎微的模样。
秋叶生得出众,并不在乎别人对他的注视,可能只是我的目光过于灼热。
这一刻的我,还以为他只是一个逃离魔窟重回旧地打压旧主的人。
即使是这样,我仍旧觉得他迷人。
当晚我拿下了人头转身回了山上交差后没再留在山上修习,开始四处打听楼叶,却没有一点消息。
我又回到了山上。
再见面是一个雨夜,此时的我已经十七岁。
我接了刺杀身上背负无数战功的都尉任务而下山,雨夜不便于行动,但是确实刺客最好的帮手。
我提回了都尉的人头,坐在客栈欣赏雨景,远处的房顶跌跌撞撞冲出一个人影。
我摇了摇头。
如此拙劣的轻功可不适合当杀手,让我想起了山上那几个刚被提回来的生瓜蛋子,轻功烂的要死。
忽的一个响雷劈下,整个扬州恍若置于白昼,也让我看清了那个狼狈的身影是谁。
「楼叶。」我的心里一沉,什么人要杀他?
不等我跳出窗外就看见秋叶手腕翻转,又是一个响雷下来,秋叶手中银光一闪,追随在他身后的人倒了一个。
江湖第一暗器,薄如蝉翼的指尖刀秋水,谁人不识?
我没时间感慨我找了这么多年的人竟然是江湖第一杀手秋叶,我只知道他快被追上了。
我快速翻身出窗外,手腕对准秋叶身后的人,秋叶身后三人被袖箭击中眉心,应声倒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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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抽出腰带剑,越过秋叶拿下就近几人的头颅,又把袖中的暗器尽数掷出,待到身后的人全都殒命,秋叶才软了身子从屋顶跌落下去。
我的名号在江湖虽不响亮,不至于人尽皆知,但是知道我的也没人不惧我。
我站在秋叶身前,看着他的血将路边的水染红,脸上的温热流下,很快被冰冷替代,泪水终是流了下来,却被暴雨冲刷。
秋叶已再难支起身子,气息孱弱:「飞鹤剑,十二雨针针针淬毒,见血则毒发,玉面罗汉山玉衡星淬鹤。」
他竟知道我。
我收起表情蹲下身,捏起秋叶的下巴,逼他抬头看我,雨水噼里啪啦地砸在他的脸上,使他快要睁不开眼。
「伽蓝山第一杀手秋叶,久仰大名,想不到第一次见面竟如此狼狈。」
秋叶却笑了,因为扯到伤口,不得不猛地咳起来:「咳……听说你才十七岁,杀了我把我的人头提回去,你淬鹤的大名必响彻整个江湖,倒是便宜你了。」
我「嗤」了一声。
拿救命恩人当出名的垫脚石?
我可没那么恶心。
雨越下越大,我把秋叶扶了起来,让他靠在我的身上,冒着雨走了足有一刻钟才回到客栈。
客栈的管事是我的人,见我回来着急忙慌地上来搭把手,待把秋叶安置好,街上的小贩已经出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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秋叶醒来已经是三天后了,脸色苍白头发凌乱得像杂草,他先前的衣服早就褴褛满是血腥味,我嫌弃的很,此刻的秋叶一丝不挂。
他没有质问我为什么擅自剥他的衣服,也没问我为什么要救他,只是看了我一眼,便笑出了声:「我记得你,五年前在倾雨楼盯着我看了半天的丫鬟,不曾想你竟是淬鹤,一出道便屠了马家庄的后生。」
我睨了他一眼,没说话,端着汤药放在了他面前。
秋叶反而话多了起来:「光喝药啊?没有蜜饯?我怕苦。」
我愣了一下,没想到一个杀手还怕喝药,我转身在桌子上端起山楂糕,秋叶才满意地一口闷了汤药,又拿起一块山楂糕放进嘴里。
「说真的小丫头,你救我该不会是贪图我这张脸吧?五年过去了还念念不忘?」
我不知道该怎么跟他说十年前的事情,但他既然说是,那就是。
令江湖人谈之色变的杀手竟然是个话唠,我偏是不爱说话的人,谅我再沉得住气,也受不了他喋喋不休将近一个时辰。
「都说伽蓝杀手出任务有一剑一鞘,你是剑,掩护你断后的鞘呢,怎么不管你生死?」
许是没想到我闭嘴那么久,一开口就是那么难听的话,秋叶这才闭了嘴。
我把袖箭一一规整放回原位之后,秋叶才出声:「他叛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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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手滞了一下。
他可以说是他没带鞘,他那么厉害的杀手有自己行动的自信很正常,但是我万万没想到,他带了鞘但是对方没出现接引他。
秋叶的鞘想他死。
我不动声色地把袖箭换上,转头看向秋叶:「看来伽蓝紧那罗的命,很多人都想要。」
秋叶却轻笑,满是嘲讽:「多了去了,历代紧那罗的死法都挺惨,我倒是被你个小丫头救了。」
我没再接话,给秋叶换了药后出了房间。
「看好他,查一下他的鞘在哪,我回一趟罗汉山。」
都尉的人头得交差,我得尽快赶回山上,但是秋叶的鞘,我必拿下他的头颅。
伽蓝的杀手每人都有一个接引人,杀手称为剑,接引人称为鞘,常态都是剑去刺杀,鞘负责断后。
他们是配对的搭档,对彼此有十二分的信任。
可是昨夜,秋叶的信任背叛了他。
鞘死了,会有下一任接替,剑死了,也一样,他们的配合需要重新磨合,而且是用命在磨合,我怎么都想不明白他背叛秋叶的原因。
「兴许想他死的人不是他的搭档呢?」随侍说到。
我瞥了一眼随侍,他说的不无道理,但是他该管好自己的嘴巴。
「奴知错。」
「管好你的嘴,回山若是有人知道秋叶在我这,你的命也别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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山中事务复杂,师傅少管山事,我回到又耽搁了不少时间才回扬州。
本以为秋叶伤好便走了,他产业也不少,撇掉杀手这个身份,他确实是个阔公子哥,到哪儿都苦不了自己。
可我没想到他不仅没走,还坐在客栈代替了账房的位置,手下的算盘打的噼啪响。
账房见我回来,苦着脸跟我告状,称自从秋叶下地以来,秋叶已经抢了他的位置个把月了。
我听着好笑,但还是把秋叶拽了开来。
「你回山怎么那么久?不就交颗脑袋?我等你等的太无聊了,给自己找点事做都不行?」秋叶似是心情特别好,又开始了碎碎念。
秋叶的声音其实很好听,如悦耳的丝竹声。
若是唱曲,怕是也能吸引不少听众。
这个念头在我的脑海里快速过了一遍,随后我才想起,他是在倾雨楼出道,唱曲自然不在话下。
我失神了一瞬,但很快回神。
我知道我不该多问,但理智最终战败:「他为何要害你?」
秋叶不爱谈起伽蓝,也不爱谈起自己,我的问题之后是久久的沉默。
当晚,秋叶离开了客栈,没跟任何人打招呼。
同时管事送来了我要的信息。
秋叶的鞘在苏州落脚。
他甚至没找一个远一些的地方藏匿。
7
「主人,擅自行动若是被山主知道……」
我每一次下山都是师傅吩咐的,玉面罗汉山的杀手从不允许接私单,也不可为了个人恩怨去擅自寻仇。
「若山里来人,就说不知。」
我的脚程不慢,但也花费了六天时间才到苏州。
秋叶的鞘是一个中年男人,看起来只是一个平平无奇的人,满脸苦相,但是双眸里的血性也昭告着他不是一个平凡的人,他手下的亡魂必然不比我的少。
我守了他三天,最终决定在一个晚上动手,我不管他是自己要害秋叶还是受了别人的令,但是他必须死。
我踩着夜色,猫着身子蹲在青楼窗外,准备破窗而入时,被一只大手抓住了手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