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恭喜T军区齐茗夺得本届兵王之战第一名！」

「请齐茗同志上台！」

粗粝的嗓音通过话筒，盘旋在绿茵场上空。

山呼海啸般的欢呼声和掌声中，我整了整身上的军装，大步流星走上了主席台。

「恭喜！」

首长将奖杯和荣誉证书递了过来。

我郑重其事地接过奖杯和证书，在万众瞩目中，面对台下敬礼。

2

兵王之战落下帷幕。

我跟随队伍返回军区，比赛结束，我退役的时间也到了。

然而车刚开到军区门口。

一道在军区外来回踱步的佝偻身影，就落入了我的视线中。

「停车！」

我叫停了正要开进军区的车。

下车后，我直奔那道身影：「爸，你怎么来了？」

听到我的身影，爸爸立马转身朝我看来。

面带疲色的爸爸几步走到我面前，死死握住的我的手腕，眼眶迅速变得通红一片。

「阿茗，你妹妹出事了！」

3

我和齐薇是双胞胎。

只是跟身体健康的我比起来，齐薇从出生起就小病不断。

三天两头爸妈就得带她去医院一趟。

但或许是因为双胞胎生来就比别的兄弟姐妹更加亲昵，齐薇从小就特别粘我。

后来为了减轻家里负担，我毅然决然选择了入伍。

齐薇为此还自责了很长时间，觉得是她耽误了我的前程。

「怎么回事？」

一听齐薇出事，我的眉头不由拧在了一起。

爸爸抽了抽鼻子，跟我讲了事情的来龙去脉。

「选秀？她的身体怎么样，你和妈不清楚吗？怎么还能同意她去参加选秀？」

我不赞同地看向爸爸，却见他露出个苦笑。

「我和你妈当然不同意，可薇薇什么性子你也清楚，一旦决定要做什么事，那简直八匹马都拉不回来，我和你妈也不敢逼得太紧，就松口让她去了，可没想到……」

爸爸重重叹了口气，脸上浮起自责和恼火：「明明都是二十多岁的小姑娘，心眼怎么能那么坏呢！」

「爸，你别急，」我边安抚爸爸，边带着他往跟军营相反的方向走去：「我先给你找个旅馆住下，等我办完退役手续，就跟你一起回去。」

「诶，诶！」听我这么说，爸爸总算松了口气。

将他安顿在军区附近的旅馆住下，我没再耽搁时间，直接返回了军营。

4

在军区首长，以及其他人百般挽留下。

我最终还是收拾行囊。

决定离开这个，我生活训练了6年的地方。

「齐茗，以后有什么需要帮助的，尽管给我打电话啊！」

「齐队，我会想你的！」

「齐中士，后会有期！」

在众多战友的簇拥下，我踏出了军营大门。

刚出门，我就看到等在远处的爸爸，或许是我身边的人太多了，他踟蹰片刻，最终还是没有上前。

我望了他一眼，又回头看向来送我的人：「好了，别因为我耽误了训练，都回去吧。」

跟战友道别，未免自己触景伤情掉下泪来，我立刻转身走远了。

「齐队！我们都会想你的！」

「齐茗，等放假了我就去看你！」

「齐队，再见啦！！！」

我没敢回头，背对着大家挥了挥手。

再见了，我的战友。

再见了，我的军营。

5

爸爸仍旧开着他那辆已经上了年头的桑塔纳。

我把行李塞进后座，回身坐到了副驾驶上。

「齐薇现在的情况怎么样？」

刚上车，我就迫不及待地问了一句。

爸爸开着车摇摇头：「还在医院呢，医生说，她现在重度抑郁症，已经有了自杀倾向，来找你之前，我和你妈每天轮流在医院守着她。」

「怎么不早告诉我？」

听到这里，我难免有些动气。

爸爸攥紧方向盘，趁着等红灯期间，小心翼翼扫了我一眼。

「不是我们不想说，是小薇她，她说不想耽误你训练，怕你又为了她——」

话说到这儿，爸爸突然止住了话头。

我明白，即便已经说了无数次，我入伍并不是因为齐薇，但无论齐薇还是爸妈，这么多年来，其实都一直觉得愧对我。

没再继续刚才的话题，我转而问道：「节目组那边，有说怎么解决这个事情吗？」

爸爸的背更加佝偻了，他嘴巴动了动，却最终也没说出一句话来。

「行，我知道了，先去医院吧。」

无论要做什么事情，现在，我都必须先去医院见见齐薇。

6

「姐？」

病床上，穿着病号服的齐薇形销骨立。

那双因为暴瘦而变得格外大的眼睛，正一错不错地望着我。

我三步并做两步走到病床前，摸了摸她泛着枯色的头发：「不是说好了，有什么事都要告诉我吗？」

齐薇依恋地将脸在我掌心蹭了蹭，眼中积蓄蒙蒙水汽。

「你在军营忙，我…我不想拖累你……」

看着她这副形容枯槁的模样，我深吸一口气才勉强止住上涌的眼泪。

「傻瓜，我早说了，你永远都不是我的拖累。」

六年。

整整六年，我见齐薇的次数屈指可数。

如果早知道她会变成现在这样，我当初或许就不会选择去参军了。

我握住齐薇枯枝般的手，对她说：「放心，那些欺负你的人，我都会让他们付出代价的。」

齐薇猛地瞪大眼，惊慌失措的反握住我的手。

「姐，你是军人，不能——」

「小薇，我退伍了。」

7

我打断齐薇的话，告诉了她这个消息。

「那也不能！」齐薇却更急了，她远比爸妈更加清楚，我在军营获得了什么样的成就：「姐，你不了解那个圈子，不知道那些人有多坏，他们会想方设法挖出你的所有事情，捏造莫须有的罪名，颠倒黑白给你泼脏水，让不明真相的人骂你，网暴你。」

说话间，齐薇呼吸逐渐变得急促，眼中也掉下泪来。

「你会变成被万人唾弃的那个存在，而且就算你低头了，他们也不会放过你，他们就像水蛭，不吸干你的最后一滴血，他们都不会放弃的！姐，你是有荣誉在身的人，绝不能因为我、因为我被人伤害，绝不能，我、我不配……」

齐薇发出巨大的啜泣声，但与之相对应的，则是她说话的声音越来越低。

她濒临崩溃的模样，以及她说出的那些话，让我不难想象，在她参加选秀的这几个月中，究竟遭受了多大的伤害。

我从椅子上起身，坐到了她的病床上，捧起她被泪水沾湿的脸庞。

「小薇，你相信我吗？」

齐薇婆娑的泪眼，茫然地望着我，过了很久，才僵硬而缓慢地点着头，哽咽着说：「相信…」

我微笑着，一点点擦掉她脸上的泪水。

「那就别怕，等着我替你出气。」

齐薇被她压到顶点的情绪，终于彻底爆发，放声大哭着扑进了我怀里。

我一下一下，轻柔缓慢地抚过她瘦骨嶙峋的脊背。

哭了整整半小时。

齐薇的情绪才稍稍平静了些许。

她抽泣着，紧攥住我的袖子，又一次问我：「那些人，真的伤害不了你吗？」

看她犹如小动物般，仓皇无措的模样，我再次摸了摸她的头，凑到她耳边，轻声道：

「小薇，告诉你一个秘密，我现在可是兵王之王。」

8

果然，我话音刚落，齐薇眼睛瞬间亮了起来。

「真、真的？」

我冲她笃定一笑：「当然是真的，所以，我真的超厉害的，你就放宽心吧。」

良久，齐薇总算将信将疑地点了点头，没再继续问下去。

「从现在开始，你就安心养病，你不是很久之前就说想去看看沙漠、大海、山川还有森林吗？等你好了，我就带你去，记住了吗？」

「嗯！」

齐薇这一声应，总算恢复了些底气。

我抚着她躺下，像小时候那样，一下一下拍打着她睡着，才起身离开了病房。

刚出门，我就看到已经望眼欲穿的爸妈。

「小薇她怎么样？」

妈妈直接冲上来，焦急地问我。

我安慰她：「我已经哄着她睡着了，她也答应了我，会好好养身体。」

「好，好……」

妈妈红着眼眶，不住地点头。

过了会儿，她才又忧心忡忡我：「阿茗，那档节目的负责人今天早上还给我打了电话，说小薇去参加节目是签过合同的，如果中途退赛，就要赔给节目组十倍的违约金，现在你既然回来了，那就在医院陪陪小薇，我和你爸想办法去凑钱，这种黑心节目，肯定不能再让小薇去了。」

十倍违约金？

我心底冷笑，他们倒也敢狮子大开口。

不过就是看准了我家是普通人家，没办法跟节目组硬刚，才这么无所畏惧。

我挑了下眉，抚上妈妈有些瘦弱的肩膀，在她和爸爸惊讶的目光中开口。

「谁说小薇要退出节目了？」

9

隔天，我早早就到了医院。

「姐？」

齐薇难以置信看向我。

我走过去，在病床前转了一圈：「怎么样？是不是像在照镜子？」

我和齐薇原本就是双胞胎，只是过去我俩穿衣风格大相径庭，所以很好区分，一旦我们互换衣服，那即便爸妈站在我们面前，怕是都分不出我们姐妹俩。

也多亏这么多年来，为了跟我再像一点，齐薇一直留着跟我相同的发型，不然这个头发还真要麻烦点了。

「真，真的好像……」

齐薇呆呆应声。

我笑笑，在病床上坐下，揉了揉脸做出个跟她平时完全一样的表情。

「怎样呢？是不是更像了？」

我楚楚可怜看着齐薇，眼睁睁看着她彻底愣住了。

见状，我忍不住失笑出声，轻轻刮了下她的鼻子：「现在，就请齐薇小姐姐，给我划一下重点吧！」

既然决定代替齐薇继续参加节目，我就必须好好了解一下这档节目。

尤其是，那些曾经欺负过齐薇的人。

好在，我在军营练出了过目不忘的本事，纵使那档节目人员繁杂，数量庞大，我也都牢牢记住了。

「节目为了增加噱头，所以是以直播的形式播出的，但节目组从始至终都没宣传过我的直播间，也就没多少人看我了。」

连观众都没有，更遑论粉丝了。

「好，我都知道了，那从明天起，我就不来看你了，可以吗？」

齐薇没说话，只是含着泪点头。

我摸摸她的脸颊，又问她：「还记得你答应我的事情吗？」

「记得。」齐薇哽咽道。

我满意微笑。

「那就好，等我回来。」

10

第二天一早，节目组负责人就又给妈妈打了一通电话。

我示意妈妈点开公告。

下一秒，负责人那颐指气使的声音，就从听筒中传了出来。

「违约金准备得怎么样了？我可告诉你，我们节目因为你家齐薇耽误一天，那就是一天的损失，要真影响到节目的播出，那可就不只是违约金的事儿了，再给你们最后一天的时间，要还拿不来违约金，咱们就法院见吧。」

看到妈妈手机屏幕上显示的备注，我深吸一口气开了口：「王哥，我是齐薇。」

手机那头的人，冷不丁沉默了下来。

「我不会退出节目的，您再给我一天时间，明天早上七点，我一定准时回去。」

不难想象，手机对面的那个王哥，现在会是什么一副表情。

「王哥？」

长时间没得到回音，我又恭恭敬敬喊了一声。

又过了几分钟，那个王哥才终于出声：「你还要继续参加节目？」

「对啊，」我立马开口：「王哥也知道我家的情况，上千万的违约金那就是天文数字，所以为了不让节目组为难，我决定继续参加录制。」

「好、好吧。」

王哥打了个磕巴，应了声又问：「你没事了？」

我的语气仍旧恭恭敬敬。

「劳王哥担心了，不管有事没事，既然签了约，我就该配合节目的录制。」

我甚至听到他在电话那头，不悦地「啧」了一声。

「行，那明早七点，我要是没在录制现场看见你，你家就等着付违约金吧！」

撂了句狠话，那位王哥直接「啪」挂掉了电话。

11

「阿茗，这，他会不会找你麻烦啊？」

妈妈担忧地望着我。

有过齐薇的前车之鉴，她这样的担心也不无道理。

「放心吧妈，都是跳梁小丑而已。」

「您就甭担心我了，赶紧去医院跟爸爸交班吧，还有，我已经把之前在军营参加各种国内外赛事，以及这次的退伍金，全都打到您卡上了，这笔钱数目不小，您和我爸这段时间就别去上班，只管好好照顾齐薇就好。」

妈妈怔怔望住我，过了好半天才终于眼眶泛红地点了点头。

「阿茗。」

临出门前，她停下脚步，回头看向我。

「这些年，是…是爸妈对不住你……」

说完这句话，妈妈没给我说话的机会，匆匆抹着眼泪出了门。

看了好一会儿被她带上的门，我无奈一笑，按了按有些发热的眼眶。

「都说了没什么，怎么一个个的思想包袱都这么重？搞得我压力好大啊……」

我自言自语着，从沙发上起身，直接进了妹妹的卧室。

变成齐薇第一步。

从穿衣打扮开始。　　　

12

早上七点，我准时抵达了录制现场。

根据从齐薇给我看过的照片，我一眼就认出了昨天通过电话的王哥。

「王哥。」

我招了招手，朝他走了过去。

可能是我的精神面貌实在太好了，王哥忍不住上下打量起了我。

「你，真没事儿了？」

我只是微笑不说话。

齐薇就是这样的性格，恬静，不爱说话。

见我不开口，王哥翻了个显而易见的白眼，不耐烦地摆摆手：「啧，还是个闷葫芦，就你这样的还想成团出道？没个自知之明。」

我跟在他身后往宿舍楼走，顺便不动声色地打量着周围。

该说不说。

不愧是当下火爆网络的节目，单就工作人员，怕是一个团的人数都打不住。

「进去吧。」

来到宿舍楼门口，王哥停下脚步，转身看向了我，语带威胁道：「既然回来了，以后就放聪明点，清楚了吗？」

我拨弄了下胸口的吊坠，点头答应下来。

13

四人间的宿舍，我还没进门，就听到里面有说话声传出来。

「我听节目组的人说，齐薇要回来了。」

「假的吧？她居然还有胆子回来？之前不闹自杀了吗？」

「什么自杀，我看她就是想炒作，结果怎么着？把自己给作没了吧。」

「要真回来也挺好，咱们不是刚好缺个洗衣服刷鞋的？」

「不过她那脑子真是不怎么样，仗着有张脸，居然就想跟姚粒争C位，不整她整谁啊？」

「我看啊，她这次回来也待不了多久，得罪了姚大小姐还想出道，白日做梦。」

她们口中的姚粒，正是齐薇之前告诉我的，霸凌她的领头羊。

由于有金主撑腰，姚粒简直算得上是节目组一霸。

只是因为齐薇长得比她漂亮。

她从一开始就盯上了齐薇，不仅联合一众选手孤立齐薇，还只要没有摄像头，就对齐薇拳打脚踢。

还有几次，甚至把齐薇关进厕所一整夜。

齐薇不止一次跟节目组投诉，但最终换来的，只有姚粒越发肆无忌惮的欺凌。

听够了宿舍里三人的尖酸刻薄。

我按下门把手。

「咔哒」一声轻响。

宿舍门被我缓缓推开，里面的几个人瞬间回头，齐齐将目光落在了我身上。

14

「齐薇？」

其中一个人立马站了起来，惊讶看向我。

我扫了眼那人，径直走向齐薇的床位。

可刚走到床前，我就看到原本应该空无一物的床铺上，被乱七八糟的杂物堆了个满满当当。

「这些，是你们的东西？」

我指着床上的东西，扭头看向另外三人。

留着黑长直发型，名叫秦宛宛的女生立马开口：「是我们的，怎么了？你又不在，还不能贡献出来给大家用用了？」

说着，她嘴角挂起讥讽的笑意，起身朝我走了过来。

我面无表情看着她。

秦宛宛有恃无恐地点了点我的肩膀：「齐薇，我劝你啊，最好哪儿来的滚回哪儿去，不然——啊啊啊！！！」

不等她把话说完，我一个擒拿手，直接把她的整条胳膊都反剪到了身后。

刺耳的尖叫声结束后，秦宛宛破口大骂了起来。

「齐薇，你妈他给我松手！你算个什么东西？也敢对我动手？信不信我让你刚回来就滚蛋！」

嘴还挺硬？

那行，我倒要看看，是她骨头硬还是嘴硬。

想到这儿，我又稍稍用了点力气。

「啊啊啊啊啊！！！」

秦宛宛的叫声更凄惨了。

我俯身问她：「还有什么话想说？」

秦宛宛的脸惨白一片，再说不出来一个字，见状，我松开了她的胳膊，往后退了半步。

15

「齐薇，你他妈——」

谁料，我才刚松开秦宛宛，她就又凑了过来。

我勾了勾嘴角，单手扯住她的衣领，把她抵在了床柱上。

「砰」一声闷响，秦宛宛疼了个龇牙咧嘴。　　

「女孩子，少说点脏话。」

一手制住秦宛宛，我又扭头去看另外两个人，这两人分别叫黄安雯和许芳然，平时都唯秦宛宛马首是瞻。

「现在，可以把你们的东西，从我床上挪开了吗？」

这两人看看剧痛难忍，却始终说不出来话的秦宛宛，又看看我。

在我淡漠的注视下，麻溜地收拾起了东西。

直到这两人把我的床收拾干净，我才松开脸上不剩一丝血色的秦宛宛。

秦宛宛直接瘫坐在地上，看向我的眼神中满是惊恐，至于另外两个，早已经吓得大气都不敢出一个了。

「你…你…你…」

她大口喘着粗气，「你」了半天，也没说出个所以然。

我把行李箱前一推，开口：「之前，是我不想把事情闹得太难看，才忍了下去，不过我现在想明白了，有些人天生骨头贱，看不得别人给她丁点好脸，既然这样，那往后我也就不藏着掖着了，咱们就这么好好相处吧。」

「好好相处？」

秦宛宛震惊地瞪大了眼睛。

「你管这个叫好好相处？」

我耸耸肩，在洁净如新的床铺上坐了下来：「我舒心了，就是好好相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