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周五，是我和程煜的结婚纪念日。

晚上我做了整整一桌子菜，换了新买的衣服，化了很久没化过的妆。

满心期待的等着他回家。

可直到晚上九点，满桌热腾腾的饭菜都冷掉了。

我也没有能够等到他。

望着满桌冷菜，我拨通了程煜的电话。

第三次，他终于接了。

还不等他说话，我就听到电话那头传来的热闹喧嚣。

我压下满心苦涩，艰难开口问他。

「老公，你怎么还不回家？」

程煜明显抬高的音量，一字一句淌入我耳中。

「老婆，我们今天聚餐，他们非要拉着我一起来，对不起啊我忘了提前跟你说。」

「你胃不好，先把晚饭吃了，十点之前我绝对到家！」

我的心，狠狠坠入了谷底。

明明两天前，他还信誓旦旦跟我保证，绝不会忘记我们的结婚纪念日。

可到头来，他终究还是忘了。

「老公，你知道今天——」

「程哥，你不是说要帮我喝吗？快点过来啊！他们非要缠着我喝酒！」

我话还没有说完，听筒中就响起了一个软糯的声音。

那样娇俏，亲密。

「来了来了！」

程煜的声音远离了听筒一瞬，紧接着才匆匆对我说：「好了老婆，大家在催了，我先挂了啊，爱你！」

不等我再有回应，程煜就干脆利落的挂断了通话。

「嘟嘟嘟……」

冷冰冰的忙音，在我耳边不断回荡。

嘈杂声瞬间如潮水般退去。

徒留给我一地冷清。

2

裹了保鲜膜的菜，将冰箱塞了个满满当当。

吹灭特意买来的拉住。

呛鼻的气味重，漆黑蓦然降落。

我自嘲一笑。

刚想起身返回卧室，胃部传来的剧痛就瞬间遍布全身。

我死死扶住餐桌，像往常那样本能地向程煜求救。

「程煜，我胃疼……」

可回应我的，只有家中的满室冷寂。

我陡然清醒，他十几分钟前的敷衍漠然，涌入了我的脑海。

强撑着最后一丝神志。

我拨通了「120」急救电话，打开家门虚掩住。

再也撑不住倒在了地上。

胃疼是我的老毛病了，这些年没少为了这个问题住院看医生。

可惜几年下来，始终没能彻底根治。

刚开始谈恋爱的那几年，每次我去医院，程煜都会陪在我身边，抱着我说。

「宝贝别怕，我在呢。」

可逐渐的，他陪我去医院的次数越来越少，每次听到我说胃疼时，眉眼间不耐烦的神色也越来越重。

后来，他甚至不会再费尽心思去找理由，只有简简单单两个字就打发了我。

「加班。」

可明明，我也只有在周末，才会想让他陪。

昏昏沉沉间，我却突然醒悟了过来。

原来，他不是突然被新来的女同事吸引，而是早就厌烦了体弱多病的我。

硬撑了不知道多久。

在急救人员蜂拥而至的那一刻，我终于心安理得的昏死了过去。

3

我和程煜大约算得上是青梅竹马。

曾经，我可以笃定而幸福地向所有人宣告。

我，就是程煜的白月光。

可我所有的笃定。

却都在某个晚上，被我深爱了十年的男人。

亲手打碎了。

「程哥，我好难过啊，他要跟我分手了。」

「他说我不够爱他，可我真的不知道，要怎么样才算爱他。」

「程哥，我一个人在这个城市打拼已经够累了，为什么他就不能体谅我呢？」

「程哥，我只有你了，在这个陌生的城市，只有你能让我感到温暖。」

「程哥，我真的很需要你。」

「你来陪陪我好不好？」

对话框的最下面，是程煜回复给女孩的一个字。

「好。」

泛着莹莹亮光的手机，几乎被我捏碎。

聊天框的上面，是程煜给那个女人的备注。

「红玫瑰。」　　

4

那一刻，我的心坠入万丈深渊，感受到了从未有过的彻骨寒冷。　　

「你在做什么？」

背后忽然有声音响起。

我悚然一惊，手忙脚乱地退出他的微信，强装镇定把他的手机还给了他。

「没什么，刚看你收地掉地上了。」

程煜蹙眉看了我一眼，飞快将手机从我手中夺走。

记得刚结婚那年，程煜还信誓旦旦把他的手机塞到我手里。

吻着我的额头向我保证。

「我的手机，永远对你开放。」

可如今也才过去三年不到，他的手机就成了我没有资格触碰的存在。

将手机装进口袋，程煜又恢复成了往日那个温柔体贴的他。

「现在过去，也不知道几点才能回来，你早点睡不要等我了。」

他还想往常临出门前那样，想要拍拍我的头。

然而被心中骤然而起的厌恶支配着，我下意识躲开了他伸来的手。

程煜的手僵在半空。

我们之间的气氛，瞬间凝结。

深吸一口气，我怀抱着最后的期望，轻声问他：「老公，我不舒服，你能不去了吗？」

「别闹，今晚的饭局对我来说，至关重要。」

程煜为难地看着我，眼中是甚少流露出来的犹豫。

我缓缓松开抓着他袖子的手，变回了过去那个，温柔且识大体的贤内助。

「好，那你少喝点，早去早回。」

程禹在我额头落下轻柔一吻，迫不及待出门去了。

5

那天晚上，程煜果然没有回家。

我睁着眼熬到了天亮。

客厅响起开关门的声音，随即便是朝着卧室而来的沉默脚步声。

程煜回来了！

我忙转身朝向窗户那边，将背影留给了他。

可程禹刚打开卧室门，手机铃声就响了起来，他就这么站在卧室门口，接起了电话。

「喂，潇潇。」

「对，我刚进家门，她还睡着呢。」

「放心吧，你程哥开车你还信不过？」

「好，你也快休息吧，你们女孩儿最不应该熬夜了。」

「潇潇，他跟你分手是他没眼光，你这样的女孩儿，想追你的大有人在，别再为他伤心了。」

「不说了，我得赶快洗个澡去公司了，你赶紧去睡一觉，我去公司后帮你请假。」

「我这就算好了？」

或许就连程煜自己都没有发现。

他现在说话的声音，简直温柔到能掐出水来。

再听不下去他的柔情蜜意。

我翻身发出些响动，成功打断了这通没完没了的电话粥。

程煜推门进来，携着满身来自其它女人的香水味蹲到我面前，在我颊边落下轻柔一吻。

「老婆，我好爱你啊。」

我冲他露出充满眷恋的笑容，藏在被子里的手却紧握成拳。

指甲深深扎进掌心。

程煜，原来这就是你口中的爱。

6

再醒来时。

我眼中皆是一片雪白。

病床边，坐着我的主治大夫顾琛。

虽然才三十出头，却已经凭借精湛的医术和丰富的临床经验，成为了医院消化内科的一把手。

此时，他正双手抱臂，窝在小小的椅子上打瞌睡。  

「醒了？」

听到我这边的动静，顾琛坐直了些身体，打着哈欠看向我。

我点点头，心里有些愧疚。

顾琛捏捏眉心，看向我是的表情阴云密布。

「我这些年花了多大精力，才把你那破破烂烂的胃给稳住，你知不知道昨晚救护车要是再晚去两分钟，你就很有可能胃穿孔？你又知不知道，胃穿孔意味着什么？」

顾琛这人医术好，长得好，唯一的缺点可能就是脾气有点暴躁？

我被他数落的抬不起头，心里那点儿对程煜的怨怼，也都丢到了九霄云外。

估计是看我的模样确实不太对劲，这次顾琛也只数落了我十几分钟。

「家里出事儿了？」

顾琛挑眉问我。

我手指死死攥住被子，昨晚发生的一切又向海水倒灌般涌入脑海。

抬起头，对上顾琛冷静疏离的眸子，原本被我视为最羞耻的事情，就那么自然而然地被我说了出来。

「我老公，出轨了。」　　 　　

7

我亲眼见到被程煜温柔喊出「潇潇」两个字的女孩。

是在程煜夜不归宿的第三天。

他果然没有夸大其词。

女孩年轻又漂亮，就像程煜给她备注的那样，完全就是一朵热情如火的红玫瑰。

我站在他们公司的大楼外。

看着程煜和女孩，又说又笑地朝这边走来。

女孩说话时，程煜会稍稍低头靠近她，看着女孩的眼中眼中盛满了我熟悉的温柔和专注。

远远看去，他们宛如一对璧人。

程煜如今虽然已经年过三十，可无论相貌还是身材，依旧都保持得非常好。

可笑的是。

这一切明明都归功于我，可现在，却成了他吸引年轻女孩的利器。

「程煜。」

我情不自禁喊出声，程煜这才发现我的到来。

他唇畔张扬的笑僵在唇角，看向我时的眼神，多了几分从未有过的躲闪。

我装作什么都没有发现，走到程煜身边挽住他的手臂，笑容满面看向面前的女孩。

「不介绍一下吗？」

女孩嘴角欢快的笑容僵了一瞬。

但很快，她就又恢复自然。

「初次见面，我叫林潇潇，」女孩俏皮地冲程煜眨眨眼：「这就是嫂子吧，果然跟程哥说得一样漂亮。」

林潇潇嗔怪地点了点程煜地胳膊，亲昵之态不言而喻

8

「宋漪，想什么呢？」

见我一副失神模样，顾琛在我眼前挥了挥手。

我登时回过神来，内心凄楚地看向他。

顾琛不满地「啧」了一声，双手插兜往后一靠，懒洋洋开口。

「三条腿的蛤蟆不好找，两条腿的男人那不满大街都是？这个不乖就换下一个，你该不会还想着他能回心转意吧？就算他这次醒悟了，出轨这种事儿有第一次，就会有后面的无数次，你难道想一直容忍他，直到你俩七老八十，牙都掉光了，再做一对举案齐眉的模范夫妻？」

他的语气太过理所当然。

我忍不住自嘲一笑。

果然是人间毒舌顾主任，说话也太不委婉了。

见我好半天不说话，顾琛像是丧失全部耐心似的站起身来，掏出手机将一个收款二维码推到我面前。

「昨晚的各种费用总计六百三十二，打钱吧。」

我忙拿起床头柜上的手机。

刚解锁就看到屏幕上，来自程煜的15个未接来电。

顾琛自然也看到了。

他抬了抬下巴：「昨晚他打了不少电话，我怕会产生什么误会，就没替你接，你可以先给他回电话，我不急。」

话虽然是这样说，但顾琛却根本没有没有挪开收款二维码的打算。

无奈笑笑，我选择性忽略了程煜的来电，连忙给顾琛转了钱。

「顾大夫，我什么时候可以出院？」

眼看顾琛收起手机要走，我赶忙问了一句。

「这组吊瓶打完就可以了，记住医嘱，别乱吃东西，也别再饿肚子，我可不想下次再见到你，是给你做胃穿孔手术。」

说完这句话，顾琛就干脆利落地离开了。

9

回到家时，已经是早上九点半。

原以为程煜这个时候已经去公司了，没想到他居然还在家。

我这才想起来，今天是周六。

「你跑哪儿去了！」

程煜急吼吼地跑到我面前，一把扯住了我的胳膊。

他眼底挂着两团青影，眼中满是红血丝。

「我昨晚胃痛，去了趟医院。」

我挣开他抓着我胳膊的手，轻描淡写地解释了一句。

虽然在医院昏迷了整晚，但我依旧困得厉害，只想赶快再好好睡一觉。

可程煜却忽然不依不饶了起来。

「去医院为什么不接电话？你不知道你这样会让人担心吗？我每天工作已经够累了，你能不能别总是这么任性？」

他在我们的结婚纪念日，跟别的女人待在一起。

现在，居然还反过来怪我任性。

「程煜，你知道昨天，是什么日子吗？」

我平静地看向他，心底刚刚升起的丁点希冀，被他的一通指责打了个七零八落。

程煜卡了下壳，他烦躁的抓了把头发，继续喋喋不休。

「我现在在说你不接电话的事儿，你别给我转移话题，宋漪，我现在正在上升期，我不求你能帮我什么，但你也不能托我后腿吧？我现在这么拼命工作，还不是为了我们的将来？」

为了，我们的将来？

10

刺耳的手机铃声突如其来。

打破了我和程煜之间僵持的气氛。

我冷眼看着他拿出手机，飞快扫了眼来电显示，上一秒还愤懑不已的他，嘴角忽然不受控制的向上翘了翘。

一闪而逝的手机屏幕上，是那女孩的名字。

「潇潇」。

程煜做贼心虚地瞥了我一眼，随即便拿着手机去了阳台。

真难为他，大冬天为了接这通电话，还要穿着单衣去阳台上吹冷风。

我就这么站在客厅，看着没多一会儿就冻得脸发紫，手发青的程煜，眉梢眼角浮起我已经许多年没见过的温柔小意。

期间，他装作若无其事地回头看了眼我。

我冲他笑笑，见他表情僵了那么一瞬，才心满意足地转身离开。

五分钟后。

程煜从阳台回来，他一改刚刚的暴躁，甚至过来抱了抱我。

可紧接着说出的那句话，就让我瞬间明白了，他为什么会忽然心情大好。

「公司临时有个活儿得我去盯着，你好好在家待着，别再乱跑了，记住了吗？」

他低头想来吻我的嘴角。

可现在对他只剩满心厌恶的我，不动声色将他推开了。

「好，那你早点回来。」

我恢复了以往善解人意的模样，抚着他的衣领叮嘱。

程煜的演技其实并不好。

我只是稍微流露出这么一点对他的依恋，他眼中就飞快闪过了几分愧疚。

可这么丁点愧疚，终究没有胜过他对「红玫瑰」的向往。

11

我想，我可能是魔怔了。

程煜离开不到一分钟，我尾随着他出了门。

一路跟着他去到热闹繁华的商业街。

我远远缀在他身后，眼睁睁看着脸上洋溢着幸福的他，小跑到穿着小香风套装的林潇潇面前，急不可待地将女孩揽入怀中。

仿若对待什么稀世珍宝般，在对方眼角落下轻柔一吻。

「对不起啊宝贝，等很久了吗？」

我听到他被爱意填满的声音，看到林潇潇依偎在他胸口，依恋地环住他的腰。

在人来人往的街头，他们旁若无人的拥抱、接吻。

仿佛他们真是一对名正言顺，正处在热恋中的情侣。

奇怪的是。

这一刻，我心中没再出现之前那样的绝望。

只由内而外感到无比恶心。

这就是，他所说的，他在为了我们的将来奋斗。

我沉默地跟在他们身后。

买了他们同场的电影票，坐在他们后排，围观他们亲亲我我看完了一部狗血爱情片。

目睹程煜为了给林潇潇买到想喝的奶茶，在人潮汹涌地网红奶茶店外，拍了足足半小时的队。

见证程煜为了想博女孩一笑，跟抓娃娃机杠了整整一个小时。

「宋漪，我们都是成年人了，你能不能不要这么幼稚？」

曾几何时，面对也想跟他做这些事情的我，程煜只有责怪和不满。

而现在，他却不仅乐在其中，甚至甘之如饴。

12

「程哥，你要给我买礼物吗？」

看完电影，我跟在他们身后，停在了一家售价不菲的珠宝首饰店外。

林潇潇挽着程煜的胳膊，双眼亮晶晶地望向程煜。

程煜不知在想些什么，明明美人在怀却忽然愣了神。

几秒种后。

「宝贝真聪明，走，咱们进去看看。」

回过神来的程煜，在林潇潇唇上落下一问，像连体婴一样走进了珠宝店。

接下来的场景，我没兴趣再看了。

我自嘲一笑，裹着笨重的羽绒衣离开了人满为患的商场。

什么白月光、朱砂痣。

不过都是这些男人为寻求新鲜感，编造的冠冕堂皇的借口罢了。

回到家，我用最快的速度收拾好了自己的行李。

这个我曾呕心沥血，亲手设计的爱巢，我已经一秒钟都待不下去了。

打开冰箱。

昨晚的一桌子饭菜，还都原封不动地塞在里面。

我把所有饭菜端出来，一股脑全部塞进了垃圾桶。

十年真心喂了狗。

就当这些残羹冷炙，是在为了践行吧。

我掏出手机，给程煜发了他和林潇潇当街拥吻的照片。

「离婚吧。」

这三个字发送成功后。

我如释重负，拖着行李箱马不停蹄离开了这个所谓的「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