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我不语,他身体往椅背一仰,眼睫下垂,不屑地警告:
“行行行,随你,到时被骗得财色两空,可别找我哭。”
半年后,孟津深夜打电话说,他又分手了,这次想和我谈。
正在吻我的男人,恼怒地夺过手机:
“谈什么谈,我老婆是你能谈的?”
1.
周六晚,我拖起行李箱。
关门前转身,最后一次看向实木地板和驼色沙发。
心中竟还有一丝不舍。
不等了!
孟津忙着和女友约会,早就忘记我搬家的事。
或许像以前一样,处于甜蜜热恋期,他将夜不归宿。
我给他留了张字条:
房租交到年底,续约可直接和房东联系,这是她的手机号。保重!
此后,我将与他再无瓜葛。
孟津本来和我一级,因挂科延毕一年。
他求职时,正赶上就业寒潮,碰了无数钉子。
眼见离校期限到了,他工作还是没找落,连住处也成问题。
孟津家庭条件不好,那时刚和女友分手,能仰仗的只有略有积蓄的我。
没等他开口,我在市区租了一套二居室,邀他同住。
孟津倒也不客气,进门选了向阳的大卧室。
参观完厨卫,他走过来,捏着我的下巴道:“月白,你对我最好了。”
我脸颊顿时红得熟透了一般,连耳朵也热辣辣的。
其实,我是有私心的。
暗恋孟津多年,住在一起,我总有机会了吧。
2
然而,我的如意算盘打错了。
搬来的第二天,孟津就带回一个漂亮女孩。
她是第四任。
孟津跟她介绍我:
“月白是我邻居,我们从小一起长大,跟亲兄妹一样。”
女孩瞥我一眼,长睫毛轻盈扑闪,向着孟津娇嗔道:
“青梅竹马,你对她没其他想法?”
孟津一愣,绕过我的眼神,把女孩亲昵地揽在怀里。
“当然没有,我的魂儿都被你勾走了。”
说完,他们就相拥着进了卧室,砰的一声关门。
而后,里面响起一阵阵刺耳的调笑声。
我呆站在客厅,胸口像是中了一记闷拳。
果然,被偏爱的人有恃无恐。
从上大学开始,我的主动显而易见。
每逢生日和重要节日,尽我所能给他送上惊喜礼物。
在他没有女友的短暂空档,都是我陪在他身边。
可怜巴巴,希望孟津赐给我一个转正的机会。
谁知等了又等,在他的女友备选录中,却始终没有我宋月白的名字。
那次,我猛然惊醒,尝试和孟津划清界限。
直到有一天,他入职两个月时,和女友吵架,醉醺醺跌到门前。
3
我把孟津拖到沙发上,准备去给他煮碗醒酒汤。
他却拉住我的手腕一拽,我支撑不住,撞进他怀里。
孟津长得帅,身材也好,隔着两层薄薄的布料,他结实的胸膛在剧烈起伏。
那是心跳吗?孟津是否也喜欢我?
算了,他有女友呢。
我调整着混乱的呼吸,想要装作意外事件,一走了之。
孟津却加大手劲儿,把我牢牢摁在身上。
他抬手拢着我鬓边的乱发,幽怨诉苦道:
“她攀上个有钱的秃头男,把我甩了,拜金女,狗眼看人低。月白,你喜欢我啊,这么多年对我不离不弃,我很感动……”
我像一个溺水者,想要抓住面前仅有的浮木。
既然如此,我壮着胆子,对上他委屈难过的眼神,低声道:
“你知道就好,孟津,我很喜欢你。”
屋里灯光昏暗,静得出奇。
更衬得我的心跳声震耳欲聋。
孟津的嘴唇凑过来,浓烈的酒味喷到我的鼻尖。
只差一点,我们就亲上了。
最后的关头,理智回归,我还是推开了他。
孟津醉着,而且他并没有说喜欢我。
我按住狂跳的心脏,逃也似的进了自己的房间。
那夜我极度兴奋,难以入眠,直到天蒙蒙亮,才昏昏沉沉睡去。
我在梦里都期待着,孟津头脑清醒后,一字一句对我告白。
然后,我们顺理成章在一起。
就像小说里那样,两小无猜,白头偕老。
4
第二天醒来时,孟津已不在了。
沙发上的两个靠枕斜歪着,显露几许昨晚的凌乱。
一整天我都魂不守舍,差点错过一个线上的教研活动。
下班前,我终于接到孟津的微信:“出差一周,自己锁好门。”
原来是这样。
他不是逃避,一定还记得那个未完成的吻。
我悬着的心放下来,每天都盼望着尽快见到孟津。
一遍遍幻想他对我说:“宋月白,我喜欢你,我们在一起吧。”
我一秒钟都不会犹豫,只回答一个响亮的“yes”。
如果他不好意思开口,我先说他应答,也好过现在的暧昧不清。
周六上午我在睡懒觉,孟津的电话来了。
我全身为之一震,迅速盘腿坐立接起。
“月白,我晚上到家,你准备点吃的。”
孟津的语气格外温柔,声音透着喜悦。
他为马上见到我而开心吗?
我比他更雀跃十倍,立马起床,跑到十公里外的码头去抢海鲜。
一艘大渔船刚好靠岸,挑挑拣拣半天,满载而归。
又去菜市场选了肋排、鸡翅、西蓝花和芦笋等食材。
两趟下来,我满身大汗,手指被勒出一道道伤痕。
孟津喜欢吃海鲜,螃蟹要香辣,大虾要油焖,扇贝要蒜蓉。
样样做起来都麻烦。
边看视频边操作,指尖被切一次,手被螃蟹夹两次,鲜血直流,疼得我嗷嗷叫。
忙活大半天,紧赶慢赶,终于在五点前做好十道菜。
我匆忙洗了个澡,换上新买的裙子,还画了淡妆。
镜子里的自己,鹅蛋脸,大眼睛,唇红齿白,长发披肩。
从小到大被视作美女,也有不少男生表示过好感。
孟津怎么会不喜欢我呢?
我摆好筷子,拍了几张照片,发到朋友圈。
言语间是抑制不住的欣喜:“好丰盛的晚餐啊!”
五点四十三分,门锁响动。
我深呼吸一下,跑去开门,见到那张让我日夜思念的脸。
孟津打量我一番,微蹙眉头,不冷不热道:
“月白,穿这么漂亮,你要出去?”
我刚想说“在等你”。
孟津身后却探出一个熟悉的身影,正是他嘴里的拜金女。
再一看,两人十指紧扣。
他们复合了?
5
瞬间,我仿佛变成一具被施咒语的雕像。
血管冰封,忘却呼吸,失去思想,手脚无法动弹。
心感觉不到痛楚,只剩茫然麻木。
小丑竟是我自己。
女孩等得不耐烦,推了我一把,连鞋都没脱就进门。
“饿死了,怎么全是虾啊蟹啊,我对海鲜过敏。蔬菜做得这么寡淡,一看就难吃。”
孟津没再看我第二眼,被女友牵着从我身旁经过。
“宝贝,你不喜欢我们就点外卖,想吃什么?披萨和炸鸡行吗?再来两杯奶茶。”
孟津耐心哄着她,女孩的脸色终于暖了些,勉强弯了弯唇。
她双臂勾上男友的脖子,撒娇让孟津抱她进卧室。
客厅归于沉寂,只剩一个孤单瘦影。
我用手捂着脸,绝望地靠在沙发上,怒极反笑。
蠢透了,魔怔的六天。
没一会儿,孟津又出来了。
他毫无愧色,若无其事道:“月白,给我转三千块钱,和依依去大理玩了一周,工资全花光了,我答应要给她买化妆品。对了,手机没电了,外卖你点一下,回头还你。”
还?孟津,你怎么还?你用什么还?
心还渗着血,脑子却又晕了。
孟津的话如圣旨,我立即给他转了五千元,又帮他点了加急外卖,给小哥打赏一百元。
那晚,他们在房里吃得很嗨,玩闹得尽兴。
辛苦做出的十道菜,被一盘盘倒进垃圾桶。
我忙了七个小时,一口饭也没吃,收拾完颓然倒在床上。
午夜时分,月光越窗洒入房间,更添一份清冷。
我呆呆盯着天花板,思绪如混沌。
搞不清自己为何痴迷孟津,那边倏地有了动静。
老房子隔音不好,他们喘息的媚音,直直钻入我的耳朵。
我不得不戴上耳机,把音乐开到最大声,任泪水把枕巾淋遍。
渐渐觉得疼,像一只无形的手在挖我的心。
耳边的情歌汇成一句:宋月白,你活该。
6
第二天我睡到下午一点,孟津敲门叫我吃饭。
“月白,对不起啊,我才看到垃圾桶里的菜,都是为我做的吧。”
我抬头看他,孟津帅气依旧,眼神却黯淡无光,满是虚情假意。
他歪头拿水杯,脖子上曝出一排鲜红的草莓印。
我对他微笑摇头,接过他递来的快餐盒,伤痕累累的手一阵刺痛。
也许从那次开始,我彻底寒心了。
不再对孟津抱有希望。
却迟迟下不了彻底离开的决心。
孟津的爸爸很年轻时就得了肾病,需要常年透析。
为了填补无底洞,他妈不得不打三份工,不到五十岁已满头白发。
他还有一个妹妹,中考没过分数线,进了私立高中,花费也不少。
我比谁都清楚, 这些年孟津过得不容易。
所以,我愿意帮他,甚至想过和他一起承担责任。
说走就走的大理之行,孟津竟然没向领导请假,因擅自旷工被公司开除。
和第四任女友分分合合,每天在电话里争吵。
在他找到第二份工作后,两人终于分手。
不到一周,孟津带回来第五任,这位女友却与先前的四位截然不同。
她其貌不扬,眼角的细纹已遮不住,一看就比他大不少。
有个晚上,他敞着卧室门给朋友打电话,沾沾自喜:
“我勾勾手就把她拿下了,老女人嘛……你懂的。比我大七岁,财务主管,年薪是我的五倍,买礼物只拣贵的,恨不得一天送我一件,就是急着让见家长,她想尽快结婚,有点烦。”
我在洗手间洗漱,字字句句,听得我毛骨悚然。
他还是我认识的孟津吗?
从什么时候变成一个如此会算计的油腻男?
他才二十四岁。
我喜欢的孟津,自小乖巧懂事,最是阳光善良。
为了减轻母亲的负担,高考后他去烧烤店打工,每天忙到后半夜。
暑假挣到一万元,刚好够学费和一学期生活费。
去报到的绿皮火车上,一位农民工因讨薪未果掩面而泣,孟津毫不犹豫塞给大叔两千元。
正是在那一刻,我确定对他的感觉超过友谊。
可是,他变了。
变得工于心计,投机钻营。
想依靠年轻和外形的优势,少奋斗二十年。
或许这也是一条逆袭之路。
然而,哪有那么容易的事。
所有命运馈赠的礼物,都已在暗中标好了价格。
7
我重新向学校申请了宿舍。
一些书籍杂物还留在出租房,我每周回去一次,给阳台上的花草浇水。
当初是我邀请孟津来住的,把他赶走的话我说不出口。
再过一段时间,等他工作稳定,自然会离开。
宿舍是双人间,舍友是比我大两岁的师姐林文君。
大学时我们因参加社团活动而相识,一见如故。
我和孟津的事,她多少有所耳闻。
那天卧谈到深夜,两个单身文艺女青年,尽情诉说曲折的情感历程。
“月白,别再犯傻了,说到底他就是个渣男。家里催婚,让我去相亲角逛逛,明天你陪我去吧。”
“好啊,说不定我在那遇到如意郎君,开启人生新旅程。”
“嘻嘻嘻,祝你好运。”
相亲角在一处海滨公园,小路纵横,绿植繁花遍布,几棵高大的银杏树耸入云霄。
主路被涂鸦,满是粉红泡泡和卡通心形,浪漫气氛拉满,美其名曰爱情路。
现场年轻人不多,反而是操不完心的父母占据大半。
随即,文君被一群热情的阿姨围住,她苦笑,停下来应付。
我踱到贴满个人介绍的资料区。
啧啧,跟配对游戏似的,明码标价。
“你好,能加个微信吗?”一道清润的嗓音从背后传来。
跟我说话?
我缓缓转身,对上一双含笑的桃花眼。
他穿着一身蓝白色运动服,头上汗涔涔的。
长身玉立,剑眉下是一张颇具少年感的脸,如同青春剧中走出的校草。
这样的人还需要相亲?
8
加就加,八成不靠谱,后面再删呗。
我犹豫了快一分钟,递给他二维码。
通过后,我点头离开,沿着爱情路溜达。
不成想,那人穷追不舍,跟在我右边,隔着半臂的距离。
他清了清嗓子,突然如背书一般,盯着我说:
“认识一下行吗?我叫陶知闲,今年26岁,在一家科技公司上班,本市人,有房有车有存款,无不良嗜好,谈过一次。”
这就自报家门了?倒是符合相亲角创设的宗旨。
瞅着他澄澈无虞的眼神,我也不好一笑了之。
不就是走过场吗?我会。
“我是宋月白,25岁,高中语文老师,外地人,无